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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人民网连载: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打印本页]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2:59
标题: 人民网连载: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第一章 共产国际始终压制毛泽东吗?
2012年08月22日16:59  来源:人民网-文史频道


许多读者可能都知道,斯大林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毛泽东写过一篇热情洋溢的文章,颂扬这位“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忠实朋友”。他那时对斯大林的热爱,可以说溢于言表。而十年之后,当斯大林过七十岁生日,毛泽东第一次有机会去莫斯科,握到他这位“忠实朋友”厚实的双手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一种充满了怨气的宣泄。他对斯大林说:“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

毛泽东之所以会有抑制不住的委屈要向斯大林倾诉,当然是与俄国人有关。斯大林逝世后,有关莫斯科长期以来不信任他,甚至直接或间接地排挤他、打击他的经历,是毛泽东一度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话题。于是我们过去和今天几乎所有的书和文章都重复着同样的说法。但是,如果我们不仅仅局限于个别人的回忆,以及依据这些回忆编写的各种宣传读物,而是深入到历史事实当中来了解毛泽东与莫斯科关系的历史的话,那么,简单地把毛泽东与莫斯科的关系,看成是莫斯科对毛泽东压制和毛泽东与莫斯科斗争的历史,就未免太过片面了。即使我们把时间界定在毛泽东从参加革命到成为党的最重要领导人,也就是从1920—1935年遵义会议前后的这个阶段,我们恐怕也很难简单地同意那些缺乏深入考证和研究的说法,即所谓共产国际始终在压制和打击毛泽东。

一、毛泽东受到共产国际代表的“赏识”,“三大”即入选中央局

与我们今天许多读者了解的多少有些神化了的毛泽东不同,早年的毛泽东其实与相当一批年轻的共产党人一样,他们接触并且转向共产主义的时间很短促,投身于中国革命的各项准备都不是很充分。因此,他们不仅对俄国革命经验充满了迷信,渴望着来自俄国的直接的援助与干涉,而且开始时对来自莫斯科的指示都确实是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孔步亦步,孔趋亦趋”,毫无保留地去理解、去执行。

具体到毛泽东来说,他恐怕也并不是我们过去一些书本上所说的那样,早早地就成了一个我们今天所理解的那种革命者,早早就开始创立共产党了。他几乎到1920年,即中国有共产主义小组之日,都还是崇尚“呼声革命”、“无血革命”,主张一点一滴、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去改造社会的。像五四时期多数青年人一样,他那个时候的思想还是一个自由主义、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乃至新村主义的大杂烩,他崇尚过康有为、梁启超,崇尚过华盛顿,崇尚过克鲁泡特金,羡慕过武者小路……就是没有崇尚过马克思。在这里值得一提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1919年7月毛泽东创办的《湘江评论》和他那篇有名的发刊词。他在其中特别比较了马克思和克鲁泡特金的主张。他显然认为马克思的主张太过激烈,说马克思的主张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主张“拼命的捣蛋”;而克鲁泡特金是温和的,并不想急于见效,且从平民的了解入手,主张人人要有点互助的道德和工作的自愿,这一派人的意思更广、更深远。他明确认为中国应当学克鲁泡特金的办法,“不主张起大扰乱,行那没有效果的‘炸弹革命’、‘有血革命’”

在五四爱国运动发生的1919年,毛泽东是一个典型的改良主义者。他不仅反对流血,而且身体力行地追随日本武者小路,尝试创造中国式的“新村”生活。他邀集几个朋友,计划在岳麓山建设一个新村,设工读同志会,从事半耕半读,“以新家庭、新学校及旁的新社会连成一块为根本理想”。他断言:“真欲使家庭社会进步者,不可徒言‘改良其旧’,必以‘创造其新’为志而后有济也。”要创造其新,首先要“以创造新生活为主体”。创造新生活,又非先创造新家庭不可。“合若干之新家庭,即可创造一种新社会。”为了创造新家庭、新学校、新生活,毛泽东还力撰长文详加规划与解说。随着俄国革命成就的影响在中国越来越大,毛泽东也很称赞俄国人的努力。但是,直到1920年,他距离共产主义还相当遥远。他这时的志向很清楚,就是要从事那种由小变大的渐进的改良工作,而不是什么革命运动。

1920年,毛泽东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为驱逐当时的湖南督军张敬尧,实行“湖南自治”,而呕心沥血、奔走呼号。只要读一读他这时写的大量文章,就知道他是真心指望通过这种改良方式的驱张运动,促成一个新湖南的诞生。毛泽东思想的转变,也就是他对俄国的看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这一年春夏的北京、上海之行。因为这个时候,恰好是苏俄共产党的代表维经斯基在北京、上海积极活动的时期,两地的部分激进知识分子正在受到俄国革命思想的熏染,开始倾向革命,毛泽东和这些激进的知识分子走得很近,自然会受到影响。但是,促使他的思想根本发生转变,开始倾向于早期共产主义者的思想的,严格说来还是驱张运动的失败。因为,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成功地赶走了张敬尧,结果又来了一个新督军赵恒惕,湖南一切照旧,这自然使性情本来就很急的毛泽东对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改良办法彻底失望。从1920年底以后,他终于放弃了改良的幻想,慨然长叹曰“看透了”,进而断言:“政治改良之一途,可谓绝无希望。”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他在法国的好友蔡和森接连来信讲述有关俄国革命方式的种种益处,陈独秀的《新青年》以及《共产党》月刊也开始根据维经斯基等俄国人提供的材料,宣传引导俄国革命成功的列宁主义,这才促使他迅速地转向了革命。但显而易见的是,毛泽东毕竟刚刚从主张“无血革命”、“呼声革命”的改良思想上转变过来,他在谈到俄国革命的暴力手段时,还远不像后来那样表现得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他在这一年的12月写道:“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奈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

毛泽东后来有一句众所周知的名言,叫做“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显然,毛泽东转向列宁主义,就是从他放弃政治改良一途,转而接受“这个恐怖的方法”开始的。到1921年初的时候,他已经不仅放弃了改良主张,而且根本放弃了无政府主义的观点。他当时写信告诉蔡和森说:你关于“无产阶级获得政权来改造社会”的说法,“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试问政权不在手,怎样去改造社会?”事实上,“非得政权不能发动革命不能保护革命不能完成革命”。毛泽东对政权的高度重视,多半即源于此。

1921年以后,毛泽东逐步信仰了列宁主义,并很快就成为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少数成员之一。一旦成为共产党人,他就不得不开始为组织民众和发动革命奔波操劳,而他从《共产党宣言》等少数几本书本上了解到的浅显知识,显然还远不足以用来指导他的革命实践。因此,同当时多数年轻的共产党人一样,毛泽东渴望着来自莫斯科的指导与提携,相信:中国的改造“大部分都要靠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帮助”,特别是“必与俄国打成一片,一切均借俄助”。毕竟,这个时候的共产党只有那么几十个人,而且几乎是清一色的知识分子,要成就俄国式的革命谈何容易?况且,俄国式的革命讲的是要靠千千万万觉悟的工人和士兵,特别是大工业中的产业无产阶级,中国这时有多少可以用来从事阶级革命的“产业无产阶级”呢?如果要把那些“无自觉、无训练、无组织”,分属这个“帮”、那个“帮”的工人群众都组织起来才能革命,中国何时才会有真正的革命发生因此,当1922年共产国际提出中国革命应当分两步走,先搞国共合作,发动广大民众首先反帝反军阀时,毛泽东立即举双手拥护。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2:59
要搞国共合作,就要有一个为主为次的问题了。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日起,就坚信自己是中国唯一真正革命的政党,并且一度坚决反对自己的党员与其他党派发生关系,原因就是担心自己的党员会与其他党派同流合污,从而降低了自己的标准 1922年中共“二大”之后,虽然按照莫斯科的要求放弃了一步实现社会革命的纲领,改成先搞民主革命、后搞社会革命的“两步走”的策略,准备实行联合战线,亦即统一战线政策,但它最初依然希望能够在这种联合的行动中居于主导的地位 而少数从事工人运动的共产党人,甚至根本就怀疑共产国际的这种主张,不相信有与国民党合作的必要。

不过,1922年的中国共产党不仅年幼,而且只有区区二百人。即使这二百人左右的小组织,也还需要在共产国际的资助下才能正常开展工作。故它宣告成立的1921年虽然没有加入共产国际,1922年就不能不正式加入到这个世界共产党当中去了,亦即成了共产国际下面的一个支部。既然是共产国际下属的一个组织,且尚处于年幼阶段,它的重要方针政策自然也大都是由莫斯科管中国事务的俄国人来制定的。不仅如此,莫斯科还派出一些有革命经验的外国共产党人,来中国党的中央做具体的指导和帮助工作。

这个时候共产国际派到中国来的代表是一个中文名字叫马林的荷兰共产党人,他有过在东方国家工作的经验。在与孙中山讨论之后,他不仅认为共产党必须与国民党合作才有存在的价值和发展的条件,而且相信这种合作只能采用共产党人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这种特殊的方式,才有可能得到孙中山及其国民党人的赞同。他的意见迅速得到了莫斯科的赞同

让共产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在国民党中进行工作,国共两党谁主谁次,一望即明。这自然要让党内的许多人感到不满。围绕着两党合作的问题,中共党内很快就出现了不同意见的争论。

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内较早投身于实际工作中的一个,他从一开始就属于党内比较务实的一群。在当时的党内争论中,毛泽东显然是支持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观点的。而这场争论,一直到1923年中共“三大”召开前夕,乃至于会议期间,都一直在持续着。从马林记述当时争论内容的笔记看,毛泽东对马林的观点颇多赞同。在发言中,他根据一年多来从事湖南、江西工运工作的切身体会,态度鲜明地指出:目前中国工人一是人数少、力量小,二是斗争的水平低,最高目标不过是谋求改善生活条件,要把工人的斗争迅速引上政治轨道目前还有相当困难。与此相反,目前中国小资产阶级政治上比较活跃,小资产阶级控制的国民党有发展前途,也可能领导目前的运动,因此,他明确主张:“我们不应该害怕加入国民党。”不仅如此,毛泽东在这时还公开发表文章,帮助当时党的领导人陈独秀来宣传革命要分步进行的观点。他明确讲:现阶段的革命,应当由国民党来担负起最重要的革命责任。他呼吁中国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商人团结起来,强调商人越团结,“领袖”国民的力量越大,“革命的成功也就越快”

话虽这样讲,事实上毛泽东从切身的体会出发,不仅不看好中国的工人运动,而且也并不真的十分看好国民党以及中国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作用。毛泽东很清楚国民党在国内向来没有多少基础,虽有些拥护者,也多是一盘散沙,且无一兵一卒。由于他很看重政权的作用,因此,他对武装实力看得很重,绝不相信像孙中山那样在军阀中间纵横捭阖就能够取得革命的成功。基于无产阶级革命本质是一场世界革命的观念,毛泽东这个时候内心里其实更期望来自俄国的武装援助。他不止一次地表示:单纯依靠中国自己的努力,要想成就革命十分困难,必须得到俄国的直接帮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欲拯救中国唯有靠俄国的干涉”;“要帮助中国开展运动,唯有靠俄国的积极支持(外交和军事上的支持)”

在当时党内的激烈争论中,作为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之一的张国焘代表着比较激进的一方,而作为中共湖南区委负责人的毛泽东则代表着比较务实的一方。斗争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马林指导下召开的中共“三大”最终免去了张国焘在中央的职务,提名毛泽东为中央执行委员,毛因此得以进入作为党的领导核心的中央局。我们今天有些书上说,毛泽东这次之所以能够进入党的领导核心,是陈独秀对毛泽东“赏识”的结果,注意到我们上面所说的情况,注意到马林频频引用毛泽东的话来批评当时党内激进派言论的情况,也许说毛泽东当时受到共产国际这位代表的“赏识”才更准确一些。事实上,当时在党内,甚至在来自莫斯科的俄国人中间,有些人确实也是把毛泽东视为“马林的人”。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01

二、毛泽东回忆说:那时年轻,“素以为领袖同志的意见是对的”

马林,这位共产国际的早期代表,不论在中国,还是在俄国,都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甚至我们今天的一些书和文章,每每还在那里历数马林当年“贬低”中国共产党的种种“右倾”言行。说毛泽东是马林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让人炫耀的事情。即使在当年,这种说法里面其实也暗含着一种批评的意味,因为共产国际领导机关当时就认为马林低估了中国共产党的作用。因而这一次毛泽东进入中央领导核心,未必与共产国际的看法有多少关系。

在中共“三大”之后不久,马林就因为不被共产国际所信任而被召走了。这边马林走了,那边莫斯科又派来一个一心只想推进国共合作的鲍罗廷来做广州国民党的政治顾问,并兼顾广东地区共产党的问题。因此,可以说直到1924年上半年,中共中央的政策都没有发生重要变化,毛泽东也仍旧是中共党内最主张务实的一个。这和他后来在农民问题上的激进立场形成了相当大的反差。

关于毛泽东当时的务实态度,在前苏共中央党务档案馆保存的有关档案中有明确的记载。从1924年1月鲍罗廷召集的讨论国民党“一大”宣言等文件的中共党团会议记录看,当会议讨论到要不要提出反对大地主的口号时,毛泽东很明确地讲:我们的组织还不够强大,影响还到不了群众,恐怕还不适宜马上提出“反对大地主”的口号。经验告诉我们,一旦提出这样的口号,立即就会遭到官员和商人们的反对,我们必然会失败。可以肯定,目前中国农村的阶级分化还远未到开始为土地而斗争的这一步,这种口号现在吸引不了农民群众。在3月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全会上,作为中央代表的毛泽东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在那里不仅不同意提出“土地革命”的口号,而且强调应当让国民党加入共产国际,以致我们在莫斯科的档案里可以看到当时青年国际代表达林3月30日写给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的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信中直截了当地断定毛泽东“一定是马林的人”,称毛在全会上关于国民党作用以及农民问题的发言“让人瞠目结舌”。达林说毛居然主张“在农民问题上应该放弃阶级路线”,认为“在贫苦农民中间不会有什么作为”,应该加强对官员和乡绅的工作。鉴于这种情况,他“已经写信给党中央,请求指派新的代表”来指导团的工作

应当说明的是,这个时候的莫斯科有着各种不同的声音。斯大林强调,共产国际代表眼下在中国的任务绝不是为了共产主义的目标,一切要服从于反对帝国主义的需要。而共产国际领导人却相信,共产党必须领导民族运动,以便最终把民族革命引上阶级革命的轨道。当年的马林虽然是共产国际的代表,因为他同时接受苏联外交代表越飞的指派,兼做外交工作,因而其观点难免更符合苏联外交部的方针,与共产国际指导机关的路线不那么一致。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内部意见分歧,很大程度上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比如,当时主持工人运动的张国焘反对国共合作,就不完全是他更接近工人的结果。“三大”召开时,张国焘之所以敢于公开同马林唱对台戏,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刚刚从莫斯科共产国际总部回来,知道共产国际不仅不赞成无条件支持国民党,而且毫不含糊地提出了组建强大的群众性政党、实现工人阶级政党的领导权的问题,提出了“实行土地革命”、“没收地主土地”的主张可是,作为共产国际代表的马林,在主持中共“三大”时还没有收到莫斯科发出的这一政治指示。多少与这种情况有关,导致马林把张国焘排斥在了新的中央领导核心之外,而且继续在那里强调“一切工作归国民党”的重要性。

陈独秀就中共“三大”的决议给莫斯科的报告,清楚地反映了大会决议与共产国际上述指示精神存在着明显的分歧。陈独秀讲:目前要组织革命力量,必须在国民党的旗帜之下,因为只有国民党才能领导国民革命运动,共产党的根本发展只有在国民革命成功、阶级分化明显之时才是可能的。显然,毛泽东在很长时间里是按照中共“三大”的上述方针去认识问题的。即使在马林被调离中国之后,因为接替马林到广州去的鲍罗廷同样是斯大林的人,执行苏联外交部的使命,与马林的说法并无太大区别。因此,毛泽东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看法与共产国际有什么不同。他后来曾经谈起过当时自己的心态,那就是,因为在很多问题上既少理论又少经验,故“素以为领袖同志的意见是对的”。而这个时候在毛泽东心目中,革命的最高领袖自然是莫斯科,是它的代表。他哪里知道,莫斯科里面也是各唱各的调呢?结果,那些本来就对马林的观点持不同立场的党内同志,包括新来的共产国际代表在内,难免会对毛泽东尖锐地表示异议。

1924年12月底,终于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毛泽东不顾半个月后即将召开中共“四大”,举家迁回湖南老家韶山冲去“休养”!要知道,毛泽东这时不仅是中共中央仅有的九个执行委员之一,而且是中央局唯一负责文书和会议的秘书,甚至还是刚刚组成不久的负责全党组织及干部工作的组织部部长,其地位之重要,职责之重大,与即将召开的党的代表大会关系之密切,可以说一望即知。他如何会在此关键时刻为了这一未必需要的“休养”而一走了之?迄今为止,只有施拉姆等少数外国学者就此提出过他们的疑问,国内的有关著作对此多半缄口不言,或者只是借用毛泽东当年对斯诺的说法:“那年冬天我回到湖南去休养——我在上海生了病。”

毛泽东1924年春夏之交在上海有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英姿勃发,看得出他当时固然身兼国共两党诸多重要职务,工作繁重,但精神和身体都相当不错。比较早就患上严重气喘病却仍旧不分白天黑夜地拼命工作的蔡和森,说毛泽东仅数月即“积劳成疾”至完全无法工作,自然不可信。并且,毛既然能够举家坐车乘船从上海长途跋涉前往湖南老家农村,说他病重到了根本不能出席在上海举行的中共“四大”的程度,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其实,只要注意一下当时的党内通讯,看一看中共“四大”的选举结果,就不难判断毛泽东为什么会在对他政治生涯具有重要意义的“四大”召开前夕断然离开上海。

还在1924年5月,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就来到中国,主持召开了中共中央扩大的执行委员会会议,开始扭转中共“三大”过于强调国民党作用的倾向。从此,中共中央的整个方针开始左转,陈独秀甚至开始提出:莫斯科“不应当无条件地或无限制地支持国民党”。此后不久,即发生国民党内少数人公然提出弹劾共产党案,而孙中山竟然赞同于8月召开讨论这一提案的国民党二中全会,陈独秀自然反应强烈,转而推动全党“由防御转入进攻”,甚至提议退出国民党。正因为如此,早就不满于根据马林建议实行的这种党内合作形式,特别是不满意中共“三大”过分看重国民党的方针的众多党内同志,迅速反弹。12月初,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再度来到上海召开会议,又进一步鼓励中共中央坚持阶级路线,马林那种“一切工作归国民党”的方针遭到彻底否定,已是大势所趋。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

有资料表明,毛泽东在1924年间对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工作投注了极大的热情,颇得国民党领导人的好感。而维经斯基来后,却含蓄地批评了国民党上海执行部中“我们同志”的工作,身为上海执行部中中共最高负责人的毛泽东自然难辞其咎。联系到当时党内有人把过于热心上海执行部工作的毛泽东戏称为“胡汉民的秘书”,有人撰文直截了当地批评毛泽东的观点,不难想象毛泽东当时可能受到何种压力。由此造成的结果是显然易见的:在成为中共政策左转标志的“四大”上,当年激烈反对马林主张的张国焘重新回到中央领导核心中来了,而当年支持马林的毛泽东被免去了在中央的一切职务。也许我们不必再去详细考证毛泽东当年出走的具体经过了,因为我们无论如何没有理由说,毛泽东在“四大”落选是因为维经斯基和与会的其他中共代表要照顾他“休养”。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02
三、毛泽东欢呼农运“好得很”,共产国际称赞毛的报告出色

毛泽东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来,已是1925年9月了。当时,曾在上海执行部与毛泽东一同工作过的国民党领导人汪精卫等仍对毛抱以相当好感。因此,毛泽东来到广州不几天,已经身为国民党政治领袖的汪精卫就出面推荐毛来代理由他兼任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而汪精卫不了解的是,此番的毛泽东与一年前的毛泽东已经大不相同了。

这次回家,毛泽东更多的是同农民而不是同工人在一起。在乡下住着的时候,他组织发动了当地农民的斗争,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这种情况使毛泽东意识到,在中国,农民的革命作用可能远比工人的革命作用更直接、更可靠。在中国的亿万农民当中蕴藏着巨大的革命潜力。从韶山老家回来,他显然已经开始感觉到中国革命力量之所在了。因此,他很坚决地支持了共产国际关于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中心问题的主张,并公开发表文章提出:若无农民从乡村中奋起,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势力永远不会被根本打倒。因此,“农民问题乃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

在国民党“二大”召开后,毛泽东受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的委派主持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这一经历更使他对农民问题情有独钟。而随着1926年秋两湖农民运动如火如荼地迅速兴起,中共中央也再度注意到并重新起用了毛泽东。他被任命为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重又回到了上海。作为领导农运的中央农委书记,眼看盼望已久的农民革命如今竟真的变为现实,毛泽东怎么能不为这翻天覆地的农民造反而激动而叫好呢?1927年初,毛泽东的一份报告一举改变了他过去在共产国际代表心目中的印象。

1927年1月,毛泽东去湖南实地考察农民运动,深为农民自发的造反行动所鼓舞。他到长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反对一切限制农民造反的做法,强调“非如此不足以推翻现在乡村之封建政治”。到国民政府所在地武汉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大声疾呼:“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报告》3月刊出后,迅速引起了正在推动中国土地革命的共产国际代表的重视,并被译成俄文送往莫斯科。于是,莫斯科的领导机关第一次注意到了“毛泽东”这个名字。这时,共产国际执委第七次扩大全会刚刚通过将中国革命引上非资本主义道路的激进决议,苏共中央和共产国际对掀起工农运动、推进中国革命正充满幻想。恰好毛泽东写了这篇为农民造反和土地革命大声叫好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共产国际立即大加赞许,并从5月开始陆续在共产国际机关刊物《共产国际》的俄文版、英文版和中文版以及《革命东方》等杂志上,广为译载介绍。在共产国际机关刊物上,特别是在其俄文版,能够享受如此殊荣的,毛泽东可算得上是中国第一人了。甚至,他还荣幸地被当时的共产国际主席布哈林列入他在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八次全体会议的政治报告当中。布哈林在说明中国的农民运动时,十分赞赏地引用了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说法,几乎是赞不绝口,认为毛的“报告写得极为出色,很有意思,而且反映了生活”,“其描写极为生动”,“提到的农村中的各种口号也令人很感兴趣”

也许,在5月份召开的中共“五大”上毛泽东当选为中央候补执行委员与共产国际的上述好评还扯不上多少关系。毕竟这两个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召开的。但毛泽东重新入选中央候补执行委员这件事,至少标志着他已经重新得到由莫斯科派来的共产国际代表的信任。而几个月后,从莫斯科新来的共产国际代表罗明那兹显然就十分清楚共产国际领导机关对毛泽东的这一评价了。在他8月上旬主持的为应付大革命失败而召开的中共中央紧急会议(即所谓“八七”会议)上,毛泽东继中共“三大”之后再度被提名进入了中央领导核心,成了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候补委员。不难看出,这一次莫斯科确实对毛泽东有了好印象。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04

四、共产国际注意到毛泽东“史诗般的英雄行动”,对其另眼相看

毛泽东再度成为苏联报刊上的新闻人物,按照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的说法,又是“正确地贯彻了”共产国际路线的结果。不过,与上一次为农民造反助威不同,这一次毛泽东作为中央特派员亲自参加了暴动,只是当他看到形势不利,自作主张带着一队武装径直上了江西的井冈山,去当了“山大王”。而当时恐怕没有人相信他这样做是一种有远见的行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仍旧是在罗明那兹的指导之下,在1927年11月召开的中共中央紧急会议上,已经在井冈山落下脚来的毛泽东不仅没有受到表扬,反而受到严厉的处分,不仅被点名批评,而且被免去了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职务。

可以肯定,如果这一次换了别的人,多半是不会像毛泽东这样去做的。如果这样,毛泽东未必会被撤去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职务,但显然也不会有后来那支创造了中共军事史之最的井冈山红军。毛泽东之所以能够冒险做出如此选择,他的农民出身、从事农民运动的经验以及熟读《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经历,显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这时已经非常明显地显露出高度重视力量对比和善于依照力量对比灵活地决定政策策略的决策特点来了。他关于必要时应当“上山”的观点,还在国共关系全面破裂的最后关头,即1927年7月4日召开的一次中央会议上,就已经初步形成了。当时,蔡和森就提出了农民自卫军应当“上山”的建议,极其看重军事的毛泽东当即附和,强调:面对国共破裂的严重局面,也只有“上山可造成军事势力的基础”。要造成军事势力并设法保存它,这是毛泽东这时期考虑的中心问题。在“八七”紧急会议上,毛泽东也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这一想法,特别是提出了非掌握“枪杆子”不能夺取政权的观点“上山”就是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他用来建立和保存革命的“枪杆子”,以便日后夺取政权的一种不得已的办法。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上了山,创立了根据地,中国从此也才像苏联一样,有了一支共产党领导下的武装力量——“红军”。

从俄国和欧洲革命的经验出发,城市和乡村的关系,就类似于头颅、心脏和四肢的关系,刺中手臂,并不能置人于死地,相反,刺中心脏或砍下头颅,四肢再健壮也无济于事。因此,共产国际最初也并不相信毛泽东所创立的这种与“落草为寇”并无二致的所谓“红军”,在远离大城市的穷乡僻壤里究竟能有多大作为。但中国红军的产生与存在,毕竟是中国革命的一种新生事物,即使1928年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上,共产国际主席布哈林虽然怀疑红军的生存能力,却也还是花了相当的时间与中共代表讨论了保存这一工农武装的必要性。只不过,他的办法在今天的人听起来似乎有点好笑。因为他说:你们不要老呆在一个地方不动,那样会把那里的老母鸡吃光的。我建议你们化整为零,不断地游动,今天到这个地方住一些时候,杀一杀土豪劣绅,吃一吃饭,喝一喝鸡汤,明天到另外一个地方杀一杀土豪劣绅,吃饭喝鸡汤。等到有一天民众都起来了,放一个号炮,就可以杀出来参加夺取中心城市的总暴动了

在欧洲国家那样小的范围内和那样发达的交通条件下,布哈林弄不清楚中国红军有什么必要以及如何能够在偏僻的乡村和山沟里生存发展,这是很自然的。但是,从南昌,到两湖,到广州,擅长城市暴动和街垒战的一批俄国人、德国人被派来亲自组织中国人暴动,却没有一次得到了像他们所期望的那种成功。特别是在1927年12月的广州暴动中,不仅共产国际代表、德国暴动专家,甚至苏联驻广州领事馆的外交官都开着插着胜利标志的红旗的汽车,在广州街头为暴动的工农奔前跑后,结果是只坚持了不到两天就惨遭失败。当苏联外交官同无数暴动工农一同横尸广州街头之后,莫斯科的领导人这才终于开始意识到,这种以夺取个别中心城市,从而一哄而夺取全国政权的暴动策略,在中国也许未必合适。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能不重新重视起毛泽东所创造的,尽管是生长在他们几乎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偏僻乡村里的红军游击队来了。在那种白色恐怖的严酷时刻,唯有这些远离城市的红军游击队仍旧显露着它的生命力。这也许是苏共中央又开始对毛泽东另眼相看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1928年底,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从一份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报告中了解到,中国各地的工作都处于严重困难之中,问题成堆,唯独毛泽东所在的湘赣边境数县形势甚好,不仅“逐渐纠正了下级盲动主义”,而且“土地革命确实深入了群众”。从此之后,莫斯科明显地又开始重视起毛泽东的名字来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从1929年初开始至1936年初这段时间里,“毛泽东”这个名字在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的各种重要文章当中,就出现了近六十次之多。令人感兴趣的是,在最开始的报道中,俄国人的说法飘忽不定。一会儿声称毛泽东他们有一万人,拥有现代化的武器装备,一会儿又说那些数字可能有些夸大。一些说法一望即知并非来自中共方面的报告,而是选自上海的中国报纸。这些都反映出共产国际这些刊物的编者充满革命幻想,其实对毛泽东和红军既不了解,也并不那么有信心。但注意到并且公开宣传这一新生事物的本身,毕竟显示莫斯科已经在开始重视毛泽东和他的红军了。

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提到毛泽东和红军要略晚些。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一发现这一新事物,就立即给予了高度评价。它声称:“其史诗般的英雄行动是十分引人注目和具有重大意义的。”它并且宣布说:“现在恐怕谁也否定不了朱德和毛泽东的红军已取得重大胜利,有了很大的发展。这支军队无疑地已成为中国游击运动中出现的最为重要的现象”,以至“几个月前何键宣布,悬赏五千大洋捉拿朱德和毛泽东”。多半正是由于《真理报》的重视,到了1929年,毛泽东的名字至少在莫斯科上层领导机关当中,已经耳熟能详了。据这一年7月的《真理报》介绍说:任何“稍微注意一点有关中国事态的报道的人”,已经都很熟悉毛泽东和朱德这两位“中国游击运动”的领导人了。因为,这是两位“极为出色的领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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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1928年6—7月召开于莫斯科的中共“六大”上,毛泽东就由“五大”的候补中央委员晋升为正式的中央委员了。尽管在政治局具有重要地位的张国焘当时相当尖锐地抨击了农村武装割据的方针,但很明显,这丝毫没有影响共产国际对毛泽东抱有新的好感。当然,直到1929年,毛泽东多半还只是被俄国人视为“中国游击运动”的一名极为出色的领袖人物,而“游击运动”更多地还被看成是中共夺取政权的一种辅助手段。因此,俄国人多数情况下谈论毛泽东时更多地还是依照苏联红军一长制的传统,把军事领导人朱德放在毛泽东的前面,并称为“朱德和毛泽东”。而莫斯科的多数领导人也未必完全放弃了在中国搞中心城市暴动的想法。但是,进入到1930年之后,情况明显地有所不同了。

1930年4月,在共产国际执委会的会议上,人们开始强调毛泽东作为党的前委书记对部队的掌握和领导紧接着,在5月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斯大林不止一次地与中共代表或与共产国际的领导人谈到中国革命的方法问题。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很难简单地把俄国的一切照搬到中国去,中国很可能要走武装革命的道路,而不是俄国或欧洲的一哄而起的夺取中心城市的道路,也就是要依靠农村中的红军和根据地的发展,而非靠单纯地做工人和士兵的宣传鼓动工作,来创造夺取政权的条件。因此,红军在政治上的地位和作用必须被提升起来。斯大林明确表示肯定一直被许多共产党人怀疑的“工农武装割据”的做法,他向当时正在莫斯科的周恩来提出:既然中国的军阀都能够搞武装割据,你们为什么不能建立大一些的武装根据地。如果有四川那样大的一块地方,中国革命就好办了 斯大林的话清楚地显示出,毛泽东当年的路走对了。

根据斯大林的意见,共产国际开始公开肯定毛泽东的革命方式。共产国际执委会远东局则直截了当地建议中共中央任命毛泽东为军事委员会主席,并加入中央苏区中央局 尽管当时在上海的中共中央领导人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莫斯科却态度鲜明地要求中共迅速把它的主要干部和整个工作的重心都转移到农村根据地当中去。《真理报》第一次公开宣布说,中国的红军已经有13个军,6万余人,并且拥有大量的游击队、赤卫队和少年团及其他农民武装的支持,活跃在10个省份的773个县中,至少“有一百二十七个县处于红军的掌握之中”,18个地区已经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因此,“红军的各军在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下正在变成为土地和政权而斗争的劳动农民群众的武装力量”,“成为中国革命新高潮的重要因素之一”这种情况毫无疑问进一步提高了毛泽东的声誉。当1930年秋天中共中央六届三中全会召开时,从莫斯科回到中国来的周恩来传达了斯大林的有关指示,而毛泽东顺理成章地再度得到提升,被补入了政治局,又一次成了政治局的候补委员。

1931年六届四中全会后,根据莫斯科的指示,中共中央开始酝酿在全国最大的苏区根据地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最初,依照惯例,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自然成为未来中央政府主席的唯一候选人,而1930年红军攻入长沙时,公开宣布的苏维埃中央政府主席也是向忠发。但考虑到向忠发仍处于秘密状态中,不大可能前往苏区,因此这位显然并不十分了解莫斯科方针和做法的老工人出身的党的总书记主动提议,应当由创立了这块根据地并身为根据地党政军最高负责人的毛泽东来任政府主席。此一提议先报到共产国际远东局,继而又转报到莫斯科,很快即得到莫斯科的认可而按照莫斯科拟定的模仿苏联的政权体制,毛泽东当即被内定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兼人民委员会主席。

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宣告成立,毛泽东一跃成为苏维埃中国的最高政治领袖。不管这个时候党内的一些当权者怎样看待毛泽东的地位,至少在注重形式的莫斯科看来,毛泽东的地位已是举足轻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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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临时中央夺去毛泽东的军政权力,却不得不要他加入政治局

1932年以后的几年里,长期坚持中心城市的中共临时中央一方面在上海待不下去了,一方面也是根据莫斯科的要求,陆续搬到江西中央苏区。区区一个瑞金县城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党的高级负责人,只有政治局候补委员头衔的毛泽东的日子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好过了。按照毛泽东后来的说法就是,先是“钦差大臣满天飞”,而后就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那些喝了一肚子俄国墨水,做惯了机关工作,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中央领导人,当然不会把靠钻山沟、打游击出来的毛泽东放在眼里,他们不仅听不进他的那些经验之谈,更看不惯他固执己见、轻易不肯妥协的个性。于是,本来在根据地握有实权的毛泽东,党、军、政三权依次被削,逐渐成了“光杆司令”。甚至,毛泽东再度称病告假,年轻的留苏学生、新任临时中央最高领导人博古等还是不甘心,试图借机将毛泽东这块“土生土长”的绊脚石搬开,把他送到苏联去“休养”。想不到的是,俄国人对毛泽东却情有独钟。

其实,在此之前,俄国人对毛泽东的这种态度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1932年,身为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仍兼任着红军总政委,坚持随军行动,并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指挥军队作战方面。由于这时中共苏区中央局相当一部分领导人均来自上海,习惯于根据莫斯科的原则指示,按照政治教条看待军事作战的方针问题,因此很快就与毛泽东避敌锋芒的游击防御战术思想发生了意见分歧。这一年的秋天,双方围绕着是否应当在国民党大举“围剿”期间采取“进攻路线”的问题在宁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由于毛泽东坚持己见,中央局多数人一致提议并通过取消毛泽东的军权,由周恩来接任了总政委一职。想不到,这一消息报给上海的共产国际代表,又报给莫斯科后,结果不论是上海的共产国际代表,还是莫斯科的共产国际领导机关,都无一例外地对中央局的处理表示反对。

1932年11月,驻莫斯科的中共代表王明将此一争论专门上报苏共中央,请求给予指示。苏共中央军事委员会详细研究了中央苏区所面临的形势之后,明确认为,尽管批评毛泽东的“纯粹防御路线”是正确的,但这并不等于说应该将毛泽东从前线召回,并取消其军权。莫斯科随后发给上海转往苏区中央局的电报明确提出:毛泽东在指挥作战上有丰富经验,召回毛泽东不仅可能会“造成我们队伍的分裂”,而且会直接影响反“围剿”战争的有效指挥。莫斯科这时的态度很明确,与其指望那些几乎从未实际指挥过红军作战,更多只是凭借豪情壮志来打仗的中央政治领导人,不如更加倚重已经成功地发展了红军和根据地的毛泽东。因此,他们特别建议,中央局应当设法劝说帮助毛泽东赞成“进攻路线”,不能把他排除在军事指挥之外

等莫斯科发来的裁决电报千里迢迢送达苏区中央局时,足足晚了几个月的时间,事情早就木已成舟了。而这个时候,恰好又发生了毛泽东称病离开前线以及刚刚进入苏区的临时中央提议把毛泽东送来俄国“休养”的事情,莫斯科方面的态度自然十分明确。它先后致电临时中央,告诫他们对毛泽东必须团结:第一,要派专门的负责同志联络毛泽东;第二,“对毛泽东必须采取尽量忍让的态度和运用同志式的影响,使他完全有可能在党中央或中央局领导下做负责工作”;第三,绝不同意将毛泽东送到苏联来养病,因为这样做不仅极端危险,而且也不利于苏区内部的团结莫斯科对毛泽东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莫斯科对毛泽东的重视基于两点考虑:其一,毛泽东是中国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特别是在中央苏区具有很高的威信并已扎下很深的根基,轻率地处理毛泽东将不利于党和红军的团结;其二,毛泽东与临时中央的争论充其量只是军事策略的争论,而已经有多年成功指挥经验的毛泽东,无论如何要比那些只是有过纸上谈兵经历的领导人强。把毛泽东排除在外,对苏区军事斗争未必有利。因此,当临时中央明显地表现出排斥毛泽东态度的同时,莫斯科却再度出面肯定毛泽东的政治地位和指挥经验。

反对打击排挤毛泽东的最明显的暗示,突出地反映在1933年底关于中共中央第六届五中全会改组政治局人事问题的酝酿上。当时,中共中央六届五中全会和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均在酝酿之中,临时中央领导人显然想把毛泽东最后一个有着实权地位的职务,即苏维埃人民委员会主席,亦即中央政府主席这一职务拿掉。但是,考虑到这样做可能带来的问题和莫斯科可能的态度,毛泽东的候补政治局委员的职务不仅不能拿掉,临时中央领导人还不得不提议把毛泽东提升成为政治局的正式委员。结果,在1934年1月出现了一连串让人莫名其妙的现象:博古等不通知毛泽东参加1月中旬召开的中共中央六届五中全会,却又不能不把毛“选”为政治局仅有的九名正式委员之一;中华苏维埃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尚未召开,五中全会上关于苏维埃运动的报告者就变成了张闻天;几天前毛泽东在五中全会上才刚刚得到提升,几天后在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却被免去了政府主席的职务,只剩下了一个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虚职就在瑞金这边博古等人把毛泽东的政府主席职务取掉的几乎同时,不了解这一变动情况的莫斯科那边王明却在苏共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公开宣布:在“以毛泽东同志任主席”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和苏维埃人民委员会”的统一领导下,我们现在已经在几百个县建立了巩固的苏维埃政权。

目前还没有资料说明临时中央领导人为何一定要免去毛泽东的政府主席职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改选政府名单时是擅作了主张。因为直到这一年很晚的时候,莫斯科方面都不了解毛泽东被中共中央从政府主席的位置上一笔勾销的情况。在始终得不到苏维埃政府改选消息的情况下,王明在1934年8月根据共产国际领导人的意见,专门给中共中央政治局写信,询问苏维埃的选举结果。信称:“关于选举名单,我们还没有得到……此地同志都感觉到关于苏维埃政府的选举和改组这类重大问题,事先没有能够通知此地,作意见的交换,事后许久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不能不是工作当中一个大的缺陷。”后来,当得知中共中央擅自以张闻天取代了毛泽东的地位,担任苏维埃人民委员会主席这一消息之后,王明明确讲:莫斯科“很不满意”。

在这段历史过去了许多年之后,我们很容易理解一手缔造了红军和根据地的毛泽东,对那些颐指气使的“钦差大臣”施加于他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会怀有怎样的怨气。他由不满这些来自莫斯科的“钦差大臣”,进而怨及莫斯科,当不难想象。

那么,博古等人的做法是否根源于莫斯科的意志呢?时至今日,许多人恐怕并不了解我们上面谈到的情况。因此,很多谈到毛泽东这段经历的书都把打击压制毛泽东的情况归结为莫斯科的旨意。但是,如果我们细心一些,是不难看出这里面的问题的。因为,事情非常清楚,如果莫斯科真的存在这样一种意志,为什么那些习惯于“上纲上线”、“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当权的先生,竟没有对毛泽东大批特批,剥夺其一切权力,反而还要提升他在党内的地位呢?

事实上,在红军和根据地日益成为中共生存发展和战胜国民党的首要条件之后,不论临时中央(甚至包括共产国际远东局的个别代表)对毛泽东的强烈个性有怎样的抱怨,莫斯科对毛泽东的重视却有增无减。它曾不止一次地提醒中共中央:中国需要像毛泽东这样的人才。他们也必须像毛泽东那样,必须学习毛泽东和朱德的经验,把军事工作放到党的第一等重要的地位上来,甚至直接到军队中去工作。这种情况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临时中央压制毛泽东的做法,并没有得到莫斯科的赞同。恰恰相反,莫斯科对毛泽东仍旧保持着特殊的兴趣与好感,并希望能够进一步利用其经验并发挥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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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遵义会议推举张闻天为党的领袖,共产国际大力宣传毛泽东

莫斯科对毛泽东的好感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召开之后,表现得更加明显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不满博古中央对毛泽东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它发现,随着临时中央进入苏区并排挤了毛泽东之后,中国南方苏区的军事形势正在日益恶化。到了这一年的5—6月,中央苏区已经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以致不能不提出撤出苏区并向西转移的问题了。面对这一严重的军事形势,莫斯科的领导人再度想到了毛泽东。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如今的结局很可能是一年多以前排挤毛泽东的后果。如果中共中央能够严格按照莫斯科的指示办事,即使只是保持毛泽东在军事指挥上的辅助领导地位,中央红军和中央苏区也未必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由于交通不便和通讯困难等原因,关于中央苏区召开的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的资料,莫斯科几个月之后才只收到有关大会开幕典礼的记载,以及毛泽东以上一届人民委员会主席名义所作的报告和结论两个小册子。很显然,即使出于宣传中国苏维埃运动的目的,毛泽东的这个报告和结论也未必需要过于渲染,毕竟莫斯科清楚地知道中共中央这时对毛泽东是怎样一种态度。但是,在见到毛泽东的这两个讲话之后,无论共产国际还是苏共中央领导人,都一致给予了高度评价,并当即指示有关部门要将其迅速印成各种文本的小册子广为散发。王明8月3日给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密信就曾颇为兴奋地通知中共中央说:

“毛泽东同志的报告和结论,除了个别地方有和五中全会决议同样的措辞的缺点外,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历史文件!我们与国际的同志都一致地认为,这个报告明显地反映出中国苏维埃的成绩和中国共产党的进步。同时认为,这个报告的内容也充分反映出毛泽东同志在中国苏维埃运动中丰富的经验。这个报告的中文单行本不日即将出版(其中欠妥的词句已稍加编辑上的修正),其他俄、德、英、法、日本、高丽、蒙古、西班牙、波兰、印度等十几个国家的译本也正在进行译印。中文本印刷得极漂亮。

如果读者从上面的信中还不清楚莫斯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宣传中国苏维埃还是想要更多地宣传毛泽东的话,那么,看了一个月之后王明的另一封信的内容,恐怕就不会再有疑问了。王明在9月16日的这封信里进一步通知中共中央说:莫斯科不仅印制了毛泽东同志的报告,而且还为毛泽东同志出版了著作单行本。他不无骄傲地说:

“毛泽东同志的报告,中文已经出版,绸制封面,金字标题,道林纸,非常美观,任何中国的书局,没有这样美观的书。与这报告同时出版的,是搜集了毛泽东同志的文章(我们这里只有他三篇文章)出了一个小小的文集,题名为《经济建设与查田运动》,装潢与报告是一样的。这些书籍,对于宣传中国的苏维埃运动,有极大的作用。

明知中共中央在压制毛泽东,莫斯科却不仅坚持要让毛泽东进政治局,而且特别提醒中共中央:毛泽东才是中国苏维埃运动中有“丰富的经验”的领导人,坚持要用毛泽东的名义向全世界出版宣传中国苏维埃运动的单行本,并且别出心裁地为毛泽东印制精美的文集,莫斯科想要对中共中央说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候博古等人已是大权在握,不仅从上海来的众多留苏学生把持了苏区的各种权力,而且他们还自觉不自觉地正在把自己摆在党政军最高的领导地位上。依据当时报纸以及从中共领导人后来的揭发中都不难看出,博古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公布中央执行委员会的选举名单时,曾经特意把他自己排在第一位,将王明(陈绍禹)排在第二位,而将身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毛泽东排在后面。莫斯科后来当然了解到了这些情况。但即便如此,莫斯科这时既不去宣传博古,也不去宣传王明,更不去宣传刚刚取代了毛泽东政府主席职务的张闻天,却刻意宣传毛泽东,其中的意图也许不难明了。

1934年10月,红军终因抵挡不住国民党的大举“围剿”,被迫撤出了江西苏区。这时,共产国际正在为召开第七次代表大会做准备工作。从涉及中国问题的有关材料上看,莫斯科对毛泽东的作用又有了新的提法。先是在为“七大”准备的相关文件里,继而是在苏联公开出版的报刊当中,莫斯科都开始把毛泽东称为“年轻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富有才干和自我牺牲精神的战士、伟大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考虑到莫斯科向来注重统一宣传口径,可知这是有特殊含义的。

果然,在1935年7月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召开时,尽管当时在莫斯科还没有谁知道中共中央长征途中在贵州遵义召开了一次政治局会议,毛泽东被补入政治局常委,开始进入党的领导核心,但毛泽东的名字却被破天荒地排在了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共产国际名誉主席台尔曼的后面,成为与这两位当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最杰出的领导人并列的唯一一位中共领导人。应邀在大会上第一个致贺词的来自中国苏区的代表滕代远,按照中共代表团拟就并得到共产国际批准的发言稿公开宣告:“我们对共产国际中有像季米特洛夫、台尔曼、毛泽东、拉科西和市川正一这样的英勇旗手而感到骄傲,他们在一切情况下都高举共产主义的伟大旗帜,并且保护和捍卫它,在列宁斯大林所创建的共产国际的旗帜下,领导群众走向胜利。”中共代表团团长王明在发言中,也同样赞扬毛是“出色的党内领袖和国家人才”。苏共中央正式批准共产国际在这一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盛会上给予毛泽东以如此殊荣,其意义自然不可低估

共产国际“七大”之后,莫斯科的舆论对毛泽东的评价进一步跟着提升。共产国际机关刊物以及苏共中央《真理报》等,均开始以专门的篇幅撰文介绍这位“中国人民传奇式的领袖”。《真理报》的一篇长文对毛泽东颂扬备至,不仅称赞毛“是最早认识到陈独秀投降主义政策必败并公开揭露其错误立场的人之一”,说他亲手“创建了屡战屡胜、威名大振的中国红军”,“创建了江西省的第一个苏维埃地区”,作为红军第一位党代表,参加了红军各次重大战役,培育了各级指挥骨干,具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而且赞扬他作为“苏维埃国家的首脑”,来自人民,懂得百姓的心理,制定了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和新国家的许多基本法令,“充分显示了他作为国务活动家的非凡才能”,“十分出色地贯彻了党和共产国际的各项决议”。文章在结论部分的评价充分显示了莫斯科对毛泽东的器重和期望。其结语称:“钢铁般的意志,布尔什维克的顽强,令人吃惊的大无畏精神,出色的革命统帅和国务活动家的天才——这就是中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同志具有的高贵品质。

如今我们所能看到的许多著作仍旧有意无意地把遵义会议上毛泽东被推举进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一事,同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失去联络相提并论,说是正因为这种情况,博古中央才得以被推翻,毛泽东才得以进入领导核心。注意到上述情况,这种说法显然容易让人生疑。尽管历史很难去假设,但是,从莫斯科几乎从未宣传过博古和张闻天,而它这时正全力宣传毛泽东的情况看,如果这个时候莫斯科有机会指导中共中央并选择其总负责人,它是否会像遵义会议那样把张闻天推出来负总责,怕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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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毛泽东扳倒“左”倾中央
2012年08月22日17:09  来源:人民网-文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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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对当年挨整有强烈的印象,却体会不到莫斯科对他的器重,是有原因的。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当然就是整他的大都是从苏联回来的人,或者打着“共产国际”旗号的人。

为什么莫斯科器重他,而那些从莫斯科回来的人却反对他?这看起来矛盾的现象其实也不奇怪。

“文革”结束以后,由于长期神化领袖,党内出现过所谓的“凡是”派,主张“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无独有偶,当年人们也讲过“凡是”,只是当时神化的是莫斯科,主张凡是共产国际的政策、凡是来自莫斯科的指示都要百分之百地遵行。那些曾经自诩为“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的留苏学生,其实就是历史上的“凡是”派。

但是,“凡是”派充其量只是起着一种传声筒的作用罢了,他们永远只能自以为代表权威者说话,却未必能够真正反映权威者的意志。实际上,当年在克里姆林宫里决定中国革命政策的俄国人也还是效果决定论者。他固然喜欢人们把他的指示奉为教条,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但这并不妨碍当他发现自己的政策指示效果不佳时,改变以往那些看似神圣不可更改的决定,并起用一向只是坚持从实际出发的毛泽东这样的领导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莫斯科对毛泽东当年受压制受打击没有责任。事实上,权威与教条通常都是相互需要的。只要存在着莫斯科神化自己的需要,只要存在着类似宗教裁判所那样的无上权威,就不可避免地会存在那种以“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自诩的教条主义者,也就必然会存在维护和反对实事求是原则的斗争,因此主张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毛泽东受到压制和打击并不奇怪。

值得庆幸的是,毛泽东挨整的时候正是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严峻的战争年代,人在刀口下生活,很容易从强弱胜负的变化中判断出真理究竟在谁一边,并且为了生存的需要而毫不留情地纠正错误。战争年代的教条主义者之所以总是在扮演悲剧的角色,其原因多半也在于此。

一、博古,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学生党员,一跃成了“总书记”

毛泽东之所以会对莫斯科有满腹的抱怨,说到底最初还是因为1931年成立起来的那个“临时中央”。正是这个“左”倾的临时中央,夺了他手中的权,把他亲手创立的根据地和红军差不多都搞垮了。

这个临时中央,主要是由那个在1931年1月在六届四中全会上被共产国际东方部副部长米夫力推而成为中共政治局主要成员的留苏学生王明推荐组织起来的。它的主要负责人选自然的也是刚回国不久的留苏学生,而且比王明还要年轻许多。这就是博古。1931年秋冬博古上台时,才只有二十四岁。而那一年,毛泽东已经三十八岁了。

陈独秀最初成为党的负责人时,已经是四十二岁。做过一年临时负责人的瞿秋白上台时,也有二十八岁了。随后是向忠发,他当总书记时已经四十八岁了。继博古之后,毛泽东之前,中国党最后一位党的主要负责人是张闻天,又叫洛甫,他上任时也已经三十五岁了。二十四岁当上中国共产党的最高负责人,可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当然,最让人惊奇的还不是岁数,而是资格。根据历届代表大会通过的党章规定或惯例,党的最高负责人,或者须由中央委员会在其委员中“选举”产生,至少也应由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的政治局在其委员中“互推”产生。但博古1931年接手中央时,不仅不是中央政治局委员,而且连中央委员也不是。作为一名普通党员,毛泽东后来称之为“新党员”,竟一跃而直接成为党的最高负责人,这在中共党史上更是绝无仅有。

博古,原名秦邦宪,1907年出生,1925年10月入党,1926年底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留苏三年半即回国,回国仅一年多时间就接手中央成为最高领导人。这也就是说,博古1931年接手中央时才只有六年党龄。其入党以后的实际工作锻炼充其量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一段是临去留苏之前有半年左右时间担任过宣传干事,一段是留苏回国后有一年多时间从宣传干事一跃而到团中央书记。只有两年工作经历,博古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工作业绩。

既然党龄又短,又无明显业绩,博古如何能够一步登“天”呢?一句话,得益于留苏。但留苏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选上博古?概括言之,这又是因为:一是在历次“路线”斗争中站队站得好,二是教条主义学得好,三是他赶上了两个难得的机遇。

什么叫“站队”?就是在所谓的“路线”斗争中究竟站在哪一边。“路线”斗争,多半是斯大林发明的。博古在苏联学习期间,恰值苏共党内“路线”斗争风起云涌之时。从1927年反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联盟的斗争到1929年反布哈林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以及随后的“清党”运动,苏共党内打压反对派的政治斗争一个接着一个。影响到中山大学,从“肃(清)托(派)”,到清查所谓“江浙同乡会” ,到反对所谓“第二条路线”,到与所谓“先锋主义”作斗争,再到反对所谓“工人反对派”,一直到“清党”,在博古在莫斯科的三年时间里种种“路线”斗争几乎就没有消停过。在这些斗争中,稍有不慎,哪怕是讲错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政治上被打入“另册”

刚入中大时,博古因为一心想学好俄文,又是江苏无锡人,因此与校内俞秀松、周达文、董亦湘等俄文较好的江浙同乡比较接近,结果所谓“江浙同乡会”的问题出来后,许多同学政治上都受到打击,博古差一点也被牵连进去。幸好博古赶上了一个为向忠发率领的中国工农代表团做生活翻译的差事,才躲过了这一劫。这件事不能不给博古很深的教训,他从此积极靠近学校的支部局和俄国负责人,无条件地拥护“领导同志”,才再未出过问题。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14
所谓“教条主义学得好”,其实也不是指马列书本读得特别多。博古去莫斯科,主要是学革命理论的。从1927年初到当年9月这段时间,博古凭着他的聪明好学,主要下工夫突击了俄文。接着,他就因为俄文好,从这一年的10月到1928年2月承担了为中国工农代表团当生活翻译的工作,一干就是四五个月。刚从代表团的翻译工作中解脱出来,又被借去苏联格伯乌(国家保卫局)帮助审讯所谓“华侨反革命案”,一干就是差不多一个月。直到1928年春天他才得以回校,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理论学习当中。到1929年夏天毕业,转入中国问题研究院,几个月后即1930年初准备回国,博古实际用于学理论的时间前后只有一年多。再加上回校后,他还担任了少共支部局的实际负责人(名义上的负责人是俄国人),并且进了翻译班,兼做工人班指导员,参与一系列政治斗争。到中国问题研究院之后,他还兼做中山大学的翻译。博古在莫斯科大约三年时间里,系统学习马列书本的时间显然并不很多。

不过,博古天资聪颖,接受力强,领悟快,时间不多,书本上的理论知识也掌握了不少。但由于时间短促,再加上俄国人的教学方法,用博古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学习理论的口号下使学生去啃完全脱离实际的教科书”,难免使博古等人严重地脱离实际,只会用从这些教科书上寻章摘句得来的马列著作中的只言片语和俄国编写者根据政治需要归纳出来的生硬教条来判断一切,他们并不清楚中国的实际状况和需要是怎么一回事。一波接一波的政治斗争和政治运动又时时提醒他们要站稳立场,理解和把握“领导同志”的言论意图成为决定的关键,二十岁出头的博古自然沾染了一套唯书唯上的教条主义倾向。

怎么说是两个难得的机遇呢?博古在莫斯科政治表现再好,充其量也就是个学生党员。人人都说同样翻译出身的王明是共产国际东方部米夫的“大红人”,但王明1929年回国后也不过就给了一个区委的宣传干事,一年之后最多也只做到宣传部的秘书罢了。因此,与米夫没有什么关系的博古,回国后当了全总的宣传干事,应当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要想从个普通宣传干事升入中央一层做领导人,在当时人才济济的中共党内又谈何容易。因此,博古的迅速升迁,必然有其特殊的机遇。

博古赶上的第一个难得的机遇,是“立三路线”的形成。博古刚回来,就赶上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的李立三头脑发热,要搞全国范围的总暴动,并且明确认为暴动一开始就绝无局部胜利之可能,必然形成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革命与反革命的大决战,就是苏联和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都必须立即做决战的准备。这个观点,既不符合斯大林一心想要在苏联建成社会主义的想法,也不符合共产国际关于中国应当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的观点,自然引起了政治理论上比较敏感的王明的怀疑。

王明深受共产国际东方部米夫的信任,雄心勃勃,回国后却得不到中共中央的重视。于是,他抓住这个机会,拉上对当时中央的做法同样有意见的博古,向李立三发难。结果,王明、博古几个人因此受了严厉的处分。但很快共产国际就直接进行了干预,米夫甚至亲临上海指导改组中央。经过一个六届四中全会,王明、博古等留苏学生成了反“立三路线”的功臣,都得到了升迁。王明被补入中央委员会,并得以进入政治局;博古成了团中央的宣传部长。

博古赶上的第二个难得的机遇,是大批中央领导干部的外派和上海中央的连遭破坏。1931年3月下旬,因原团中央书记违反秘密工作纪律,博古接手团的工作,并开始列席政治局会议。但即便如此,中央领导核心中还有向忠发、周恩来等许多资深干部,并且还有王明、沈泽民、王稼祥这些地位资格都在他之上的高他一届的留苏学生,也还轮不上博古。恰好这时接连出现特殊情况。一是按照共产国际的要求,中央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干部被安排去加强苏区,沈泽民等人相继离开上海;二是政治局负责秘密工作的成员顾顺章4月被捕叛变,“总书记”(正式的名称应当是政治局主席)向忠发6月被捕变节,在上海及江苏各级组织中露面较多的中央领导人均被迫躲藏起来,中央工作迅速陷于瘫痪。鉴于莫斯科再三强调把工作重心放到农村去,共产国际明令当时主要负责中央政治局工作的王明和周恩来转去江西苏区。然而,为了躲避去艰苦的苏区,王明想尽办法争取到了去莫斯科当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的职位,周恩来则不得不转往苏区工作。如此,上海中央将不复存在。

考虑到在上海还必须有一个临时性的机构,以便负责联络在上海的共产国际远东局,并协调各地党的组织,王、周撤走前与远东局秘密商定,主要由新近回国不久、顾顺章等人不大认得的留苏学生组成一个“临时中央”维持工作。为此,王明推举博古和刚刚从莫斯科回来的张闻天等来组成这个“临时中央”。博古之所以连中央委员都不是就跃入中央,并接手中央工作,这个机遇是再关键不过的了。

那么,为什么是博古,而不是其他留苏学生成了临时中央的负责人呢?这个问题至今在中共党史上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谜。最早冒出来说是要“揭发”这个问题的是王明。那是在1941年9月的一次政治局会上,他说临时中央的成立是他和周恩来撤离上海时与远东局商定的。以后博古、张闻天、周恩来等诸多当事人均证实,1931年向忠发被捕后,中共中央基本停止活动,后来有过各部联席会议暂时维持,又曾设立过一个上海中央局协助周恩来、王明工作,最后还是远东局提议另组上海临时中央,报请共产国际批准,故9月初王明和周恩来提议卢福坦、博古、张闻天、康生、陈云、李竹声等人组织临时中央政治局。经请示共产国际批准后,在讨论九一八事变决议的会议上即正式宣布,旋即开始工作。当时,老工人出身的卢福坦想当总书记,在工人出身的顾顺章、向忠发接连叛变变节之后,周恩来对此颇不以为然,故在征得远东局同意后特别出面解释说:临时中央政治局不设总书记。至于后来怎么就让博古负起总责来了,至今也未见有资料解释清楚。只有博古自己说,当时周恩来、王明曾在强调集体领导分工负责时说过,博古可多管些一般工作 这个说法应属可信。何况王明对博古在政治上也最信任呢?

不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在临时中央政治局里岁数最小而且连中央委员也不是的博古事实上已经成了“总书记”。“临时中央”里,卢福坦大他约十五岁,刘少奇、康生大他九岁,张闻天大他七岁,黄平大他六岁,只有李竹声和陈云大他不多。由一名二十四岁初出茅庐的学生党员指挥全党的历史,就这样开始了。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17

二、毛泽东不满地说:“我那个时候被扔到茅坑里去了,搞得很臭”

毛泽东是一个有着强烈个性的领导人。他很看重他靠枪杆子打下来的一切,并且很相信自己的计算与经验。对于那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动不动就搬出些书本教条来教训人的党的领导人,毛泽东从来不大买账。偏偏六届四中全会前后,共产国际一面高度重视留苏学生,一面明令中共中央要把工作重点从城市转到苏区来。结果大批留苏学生陆续回国,对国内工作情况尚未熟悉,就纷纷被委以重任,派入苏区。这批学生,大多数经历都与博古类似,与毛泽东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比较起来,因为喝过洋墨水,懂得许多教条,因而自视很高以外,还深受苏共党内“路线”斗争的熏陶,学会了凡事上纲上线,搞“无情斗争,残酷打击”那一套。因此,他们到中央苏区来,不可避免地要与毛泽东发生激烈冲突。

还在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不久,中共中央就派了一个代表团到中央苏区来传达贯彻四中全会精神。他们来后因基本肯定了毛泽东当时主持的反“AB团”的斗争,毛泽东也接受了他们关于在军事上必须集中兵力实行“进攻路线”的意见,因此两方面相处一度还算融洽。但即使这样,他们中一些刚刚从莫斯科回来的学生,仍旧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与毛泽东发生了矛盾。毛泽东批评他们动辄引经据典、上纲上线、搞“本本主义”,他们说毛泽东是“狭隘经验论”,甚至声称“山沟里出不了马克思主义”。因此,毛泽东在背后给这些从城里来的“钦差大臣”起了一个绰号,叫做“洋房子先生”。

当第二批“洋房子先生”于1932年浩浩荡荡地来到苏区后,在苏区中央局中的力量对比就明显地不利于毛泽东了。当毛泽东根据当时的军事形势强调生存第一时,从博古中央到中央局的大多数人都极力鼓吹攻打大城市的“进攻路线”,指责毛是“等待主义”和“纯粹防御路线”。刚一得知10月初中央局在宁都召开会议与毛泽东发生争论,博古、张闻天等就明确主张取消毛泽东的军权,并对周恩来曲折地替毛辩护表示不满,认为周是调和派。临时中央反对毛泽东的斗争由此开端。

当然,反对毛泽东的斗争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博古他们在莫斯科所经历的那些运动。博古到底还不是那种喜欢整人的人,看问题也颇多书生气。苏区争论的消息传来,他一面表示:对毛“应该作坚决的斗争”,一面仍强调:“要估计到泽东在苏区红军中的威信”。远东局代表虽然对毛泽东总爱固执己见极为不满,但在同意中央局关于把毛泽东召回后方专门主持苏维埃政府工作和公开批评毛的同时,也还是不能不强调“应该说服教育,并继续吸收他参加领导机关的工作”。

最有意思的是,远东局的电报发出不过一周时间,莫斯科就来电严厉禁止对毛泽东采取任何组织措施。为此,远东局不能不接连致电苏区中央局更正自己的说法,称:周恩来的意见是对的,一部分同志责备恩来为调和派是不正确的。路线斗争固然必要,“同时必须估计到保证领导一致在目前的重要意义”。“关于与泽东同志的态度,我们重复说:甲、以说服的态度,设法争取他赞成积极斗争的路线……乙、我们反对现在将他召回,如果他服从党的纪律,在目前采取这一步骤,将给红军与政府以极严重的影响。

博古中央是1932年10月下旬得到莫斯科关于迁往中央苏区的电令的。几个月后,即1933年初,上海最后一批“洋房子先生”都先后搬到苏区来了。奇怪的是,来到这集中了大批政治局委员和中央委员的中央苏区,博古等人竟没有谁想到过应当“交权”。唯一了解情况的周恩来又一向不喜欢多事,共产国际既未提出,他亦不便提起此事。其他原中共中央领导人,包括毛泽东在内,或不清楚上海权力移交时的情况,或以为此即共产国际意图,因此,临时中央到苏区后,除了增加原来的政治局委员外,博古等人依旧继续坐在先前的职位上。甚至,原来还说是临时中央集体领导,分工负责,博古可多管一些一般工作,到苏区后第一次会议上讨论分工时,大家干脆一致推举年纪最轻的博古“把总”。博古虽然推让了一下,架不住多数与会者异口同声。结果,就出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博古中央”。

博古中央到中央苏区后,自然要想办法具体掌握中央苏区的军政权力,这就难免要过毛泽东这一关,因为苏区这时省县一级的领导人,大都还是毛泽东任上任命的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干部。一方面只会照本宣科的博古等人看不惯凭经验办事的大多数土生土长的干部,另一方面这些地方干部对那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的“钦差大臣”式的新领导人,也总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在苏联学到的那一套路线斗争的法宝就派上了用场。所谓反“罗明路线”的斗争,即因此而起。

罗明,当时是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因其主管的闽西区地处苏区边缘,实为游击区,形势复杂多变,群众工作困难,因此坚持必须采取区别于中心区的灵活政策,结果被中央组织局主任李维汉揪住狠批。博古见状,也就毫不客气地指责罗明是中央苏区“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代表,从而导致了一场反“罗明路线”的斗争。在中共早期的历史上,公开祭出“路线斗争”的旗号,大规模地打击持不同意见的干部,这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次所谓“路线”斗争,从闽西区斗到粤赣边区,再斗到江西区,进而又斗到闽赣边,最后甚至斗到红军高层,整整斗了一年时间,把整个中央苏区打了一个遍。连批带斗,连撤带关,轻而易举地把所有流露不满情绪的原苏区干部统统打了下去,所有重要位置被大批到来的留苏学生和博古他们信得过的人尽行占去。毛泽东虽因受到莫斯科和上海方面点名保护,未遭厄运,到底也还是成了间接斗争的对象。他之所以被夺去政府主席的职务,只给了一个苏维埃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虚名,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毛泽东见到此种情形,只好借养病为名,生闷气、躲清闲,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跑到农村去搞搞调查,在病床上看看书,几乎无所事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毛泽东躲过了随时可能被划入打击对象的1933年,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党内不再引人注目。同为留苏学生,又是政治局重要负责人的张闻天,1933年2月来到瑞金以后,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对毛泽东毫不了解,就是这种情况的写照。张闻天回忆说,到苏区一年半,毛泽东“究竟他是个什么人,他有些什么主张与本领,我是不了解,也并没有想去了解过的”,当时确实“不重视毛泽东同志”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18
张闻天何许人?他先后去过日本和美国留学,虽然都是半途而返,但五四时期已开始发表并翻译文学作品,小有一些名气。1925年加入中共后不久即被派赴苏联留学,在中山大学毕业后成为少数升入莫斯科红色教授学院的中国学生之一,在苏联整整留学五年。论学历、党龄以及理论训练,他都明显高于博古。不仅如此,1931年博古还只是团中央书记时,他就先于博古一步被米夫点名推荐进了中央,接替去苏区的沈泽民,连中央委员都不是就直接当了中央宣传部长。以张闻天这样举足轻重,又自视颇高的政治局常委,全面负责理论宣传工作,竟丝毫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毛泽东,不难想象毛这时“韬晦”之深。

其实,毛泽东这时也未必就是存心韬晦。毛泽东自宁都会议上因防御与进攻、分散与集中的军事路线问题与“洋房子先生”们争论失败,被解除军职后,对周恩来接替指挥一度并不看好。他曾专门留下话来,说明如前方需要,他还可以回来。言外之意,你不行了,就来找我。

自从上井冈山以来,毛泽东多数时间是当书记,大半在做党的工作,实际上他是以党治军,大部分时间是花在军事问题上的,是在指挥作战中度过的。因此,正如周恩来所评价的,他的兴趣和特长多在军事方面。多年来军事斗争的成功,根据地的扩大,不断地增强着他指挥军事的信心。学历只及中专,既没有系统地研读过理论,又没有喝过洋墨水的毛泽东,不论如何不服气,这个时候在马列理论方面也只能下狠心找些有关的书籍报纸去学习,断不至于拿他对列宁主义理论的那些知识去和满嘴“马列”的留苏学生比个高低。可是在军事方面,毛泽东却相当自信。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从未指挥过打仗,特别是不熟悉农民游击战争特点的“洋房子先生”,怕是只会拿着一些教条和口号在纸上谈兵而已。

然而,周恩来到底也不是留苏学生,他1924年就开始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部主任了,并且参加过学生军东征,后来更是直接负责指挥过上海的工人武装起义。他在军队中工作和接触武装斗争的时间都比毛泽东要更早。因此,接掌军权后,他虽然基本上按照远东局的指示,执行了所谓的“进攻路线”,一度仍旧取得了较好的战绩。1933年2月至3月,周恩来和朱德指挥部队在黄陂和草台冈一连击溃国民党三个师,创下了一个月内连俘三名师长的记录。临时中央来后,毛泽东一度也曾想过重提宁都会议的争论问题,但博古当即拿出这一反第四次“围剿”的战绩来,毛自然也就不便再争论什么了。事实上,毛泽东自己也承认:这是国民党发动对江西苏区“围剿”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

到了1933年9月,莫斯科又通过上海方面送来一个中文名字叫李德的在苏联专门学过军事的德国人,俨然一副国际代表的架势,派头极大,说是派来做军事顾问的,而他上面还有一个叫佛雷德的共产国际高级军事代表在上海遥控指挥。至此,毛泽东在军事上就更加没有插嘴的机会了。因此,不论他服气与否,他一年多时间安于养病,搞农村调查,做点一般性的政府工作,如领导什么查田运动之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21
三、毛泽东说:“马克思主义这种东西,是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的”

不管博古资历如何、经验如何,依照共产党人严格遵守纪律的特性,只要他已经做到那个位置上,且与人为善,实事求是,政绩斐然,很难想象能够有人向他提出挑战。问题是,博古领导的中央抱定了一个方针,就是“宁‘左’勿右”,死守着几个教条不放,以不变应万变,碰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终于惹得天怒人怨。

博古等人死守着哪几个教条呢?毛泽东在1942—1943年间曾经洋洋洒洒地写过几篇笔记,虽语言尖刻,连讽刺带挖苦,极具情绪化,但可称得上是批“左”檄文,内容就是批判博古等人这时的错误的。

其一,是说博古等人坚持彻底革命,死抱着所谓“进攻路线”不放,不惜超越革命阶段,四面出击,并且搬来斯大林的所谓“中间派别”最危险的论断,否定一切同盟者。对此,毛泽东辛辣地讽刺说:先是把敌人说成铁板一块,大的小的一齐打倒,而后干脆拿主要力量来专打小的,因为据说这些小的最危险。在苏区要“明确阶级路线”,搞什么“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迫着他们去当绿色游击队,手执武器向苏维埃拼命”;对国民党则集中力量打击想要和我们结盟的察绥抗日同盟军、十九路军,“于是小的被我们打得不亦乐乎,成群地跑到大的那里去,我们却孤零零地遭受大的小的双管齐下,把我们打得要死。正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革命,要对付全世界的帝国主义与整个中国地主资产阶级政府,又把‘十九路军一切官长’也当作敌人,真是世界革命史上唯一无二或者至少是稀罕的杰作!”“所谓‘打倒一切’的学说,就是这批老爷们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史中的杰出的‘创造’。”

其二,是说博古等人不顾现实条件与群众觉悟,不仅坚持革命队伍要纯粹又纯粹,革命道路要笔直又笔直,而且“任何人不许说一句真话,如像‘困难’之类,是一个字也提不得的,提了就要挨打”。结果是到处唱高调,“轻敌盲动,驱使群众(其实是几个先锋队)如驱羊,闭着眼睛天天叫他们斗、斗、斗,结果斗个精光”。而对那些希望实事求是的同志,则大搞“无情斗争,残酷打击”,到处扣“右倾”帽子。毛泽东满怀怨怼地形容说,这个“最坚决最残酷的斗争”,“是叫我们预备后事的,像阿Q在画过圆圈绑赴刑场的光景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午时三刻,喝一声‘到’,砍了!从此‘机会主义’的领导者们威信扫地,永世不得翻身。而‘完全正确’的‘中央路线’呢?就高唱凯旋,长命富贵了!”

其三,是说博古等人崇尚空谈,张口“马列”,闭口“马列”,“自封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唯我独“左”,“自卖自夸,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但“我们老爷的‘马克思主义与列宁主义’是不顾时间、地点与条件的”,“其特点是夸夸其谈,从心所欲,无的放矢,不顾实际”。“谁要是在时间、地点与条件上面提出问题,谁就是‘机会主义’”,而他们却“只知牛头不对马嘴地搬运马克思、列宁、斯大林,搬运共产国际,欺负我党与中国人民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水平与对于中国革命实践的认识水平的暂时落后而加以剥削”。毛泽东因此慨叹道:“我常觉得,马克思主义这种东西,是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的。中国自从有那么一批专门贩卖马克思的先生们出现以来,把个共产党闹得乌烟瘴气,白区的共产党为之闹光,苏区与红军为之闹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吃了马克思主义太多的亏。

很难说上面的这些错误做法,都是博古中央的创造,共产国际特别是力荐博古“把总”的王明的作用肯定不可低估。但在当时那种条件下,直接刺激着毛泽东的,却是博古中央的“左”所造成的危害,这是不言而喻的。

据不完全统计,自博古中央进入苏区以后,中央苏区“左”的做法可谓变本加厉。当时不仅加剧对地主富农及其家属的拘捕押禁与没收惩罚,而且对一般民众也大举公债谷票,借粮征兵,甚至以退公债谷票、滥发纸币的办法变相克扣农民。光是1933年底到1934年9月这段时间,强征新兵即达10万,发行公债300多万,“动员”群众退还到期公债券支援“国家”约100万,除正常征收外,还硬性“借谷”两次共84万担 这里面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强迫“扩红”和“查阶级”。到1933年11月,中央苏区农村中占人口总数平均25%的男劳力(16—55岁),仅当兵、作挑夫及外出工作者,即已占去全部男劳力总数的80%上下。以当时苏区所有农民200万计,苏区男劳力实际只有50万左右,也就是说,到1933年11月,出外当红军及工作者,至少已达30万以上,再强迫“扩红”10万,势必将农村中男劳力大部抽空。这种情况自然弄得民心动摇,仅1934年8、9两个月,弃械逃归的士兵,就有数千人之多。

博古中央一面竭泽而渔,一面又极力加剧内部矛盾。在查田查阶级的运动中,他们坚持奉行“只讲成分,不讲工作”、“不问表现如何”的方针,大批干部党员受到清洗,许多早已划定的成分被重新改划。仅胜利县一县,二十天内即在1512家查出所谓“翻案地富”890家,并新查出地富83家。所有地主富农及所谓阶级异己分子,多被强迫编入永久劳役队,其他的一部“驱逐出境”,一部“就地枪决”,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由于沾“富”就有生命危险,大批中农人人自危,“拼命吃穿,不想扩大生产”,许多人干脆连田也不种,以免受累不说还要遭罪越讲阶级、查阶级,就越能够得到下面送上来的说明阶级斗争严重的材料,博古中央也就越紧张。准备大举突围时,他不仅对外界,而且对党内,包括对政治局大多数人也封锁消息。暗中更把党的干部也分为几类,有信得过的,有信不过的,还有有各种嫌疑的,最后决定把信不过和不喜欢的,即使他们中一些人的健康状况和自身条件都不适合在当地坚持斗争,如过去在莫斯科与博古等人有矛盾的瞿秋白等人,都强行留下,等于让他们白白牺牲掉;对怀疑可能成为隐患的,则干脆下令杀掉,像过去几年被俘留下已经成为红军学校教员的一批原国民党军官和其他一些被怀疑有问题者,就被秘密处决了。

很难了解毛泽东当时对博古等人的这些做法究竟有多少认识。虽然毛泽东当时没有可能直接参与中央决策,但他至少是部分地参与了领导查田运动。从他当时发表的关于查田运动问题的文章当中,也可以看出他对博古等人当时一些做法也并不都是持不同意见的。事实上,我们从上面引述的毛泽东在1942—1943年间对博古等人批判的三个方面内容中,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印证这一点。将近十年之后,毛泽东依旧认为,博古等人的“左”,主要是表现在对待中间势力以及在党内斗争这两个方面。他并没有很清醒地意识到,正像他自己1928年给中央的报告中所讲过的那样,苏区和红军在江西等中国心脏地区生存下来,是有特定条件的。随着苏区和红军的不断扩展膨胀,它们早已大大超出了南京国民党所能容忍的程度。即使博古等人在对待中间势力和党内斗争这方面表现得不那样极端,能够抓住一两次机会,中央苏区和红军也还是很难在江西长期坚持下去。当然,如果换了毛泽东,至少中共在军事上可能不会输得那样惨。

1934年,蒋介石吸取了前几次轻敌冒进的教训,接受了德国军事顾问的建议,稳扎稳打,层层筑堡,用绝对优势的五十万兵力,对中央苏区发起了第五次“围剿”。面对敌军稳步推进,中共的军事顾问李德,因肩负保卫“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领土完整的重任,故而不顾国民党进攻军队的装备、兵力和供给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况,竟采取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方针,分兵把守,到处设防,搞所谓“短促突击”,扬言“积小胜为大胜”,甚至不自量力地仅凭其一年当兵、三年军校的经历,就以“野战司令”自诩,在广昌和高虎垴先后指挥数万红军,摆开架式,说是要与国民党军“决战”。李德对付不了蒋介石的碉堡政策,节节后退之后,幻想以死拼来保住红色“首都”不失,结果反而加速了红军的失利。仅这两仗打下来,就使红军主力损失近万人。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23
眼见中央苏区再难坚守下去,生怕遭受更大损失的博古和李德慌忙通过上海远东局上报莫斯科,请求实行战略转移。但博、李二人再度犯了兵家大忌,竟然把这一在强敌围攻下的战略性转移搞成了一个八万余人的集体大搬家。苏区的各个机关,乃至于银行、工厂等,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挑在了担子上。这支拥有近两万非战斗成员和两万多新兵的庞大行军队伍,刚刚走到湘江,就遭到了战斗力较强的国民党广西军队和湖南军队的沉重打击,一战损失兵力和人员过半数之多,数以千担从瑞金搬出的设备、辎重和文件散失殆尽。从此,“战略转移”迅速变成了寻找落脚点的、目标变幻不定的“长征”。如此蹩脚的军事指挥,直接关系到整个部队和中共中央的生死安危,毛泽东终于忍无可忍了。


四、毛泽东讲:遵义会议成功,最重要是张闻天、王稼祥能分化出来

这时负责指挥一切的是所谓的中央“三人团”,它是由博古、李德和周恩来三人组成的,事实上周恩来主要在前方负责军事,应该负责的自然是博古和李德两人。由“三人团”来取代中共中央政治局,是基于李德所说的要高度保密的理由,但同时也是因为这位德国人看出,政治局内部日益发生分歧,行使权力极为不便。

还在1934年初中共中央六届五中全会之后不久,李德就发现领导人之间存在明显不和。他感到不解的是,这种不和为什么竟会发生在留苏学生出身的干部们之间?他曾特别告诫博古,并要他转告政治局其他从苏联回来的领导人,说:“这里的事情,还是依靠于莫斯科回来的同志。”言外之意,留苏回来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都身居要职,千万不要闹摩擦但这种警告毫无用处。

博古太年轻,资历太浅,留苏时间和学历都短,其总书记的工作又纯粹是因为一种偶然的机遇临时受命而来,但是毛泽东等土生土长的干部,原本就自惭形秽,再加上有党的纪律约束,再有不满,也往往安守本分,不会公开表示抗拒。然而,同是留苏学生的其他人,却不仅很难做到心服口服,而且往往容易表现出来。特别是那些已经进入中共中央的与博古先后回国的留苏学生,或者岁数大、资历深,或者留苏时间长、学历高,博古要想在他们中间取得威信,必须要做出显著政绩来才行。然而,博古在位三年,不仅政绩方面乏善可陈,而且苏区越打越小,形势越搞越困难,这就很自然地授人以柄,自己必然会陷于被动了。

广昌战役之后,书记处召开紧急会议,早对博古有所不满的张闻天就公开发难了。张闻天这时在党内的地位,相当于第二把手。但博古因为不信任张,因此利用与李德的关系和战争条件下凡事均可便宜行事或独断专行的条件,关键的事情多半都不让张闻天与闻其间。甚至,像1934年初让张闻天去做苏维埃政府主席一事,博古事先也未曾与张通过气。这自然让张怀疑博古是不怀好意,既夺了毛泽东在政府中的权,同时又把张推到最不喜欢的事务堆里去,从而名正言顺地把他排挤出中央决策圈。因此,张闻天抓住广昌战役失败的问题,尖锐批评博古、李德指挥错误,认为如此之大的损失是不必要的。博古则反唇相讥,讽刺张闻天在扮演反对革命的机会主义头子普列汉诺夫的角色,因为普列汉诺夫当年就批评俄国1905年革命得不偿失。双方当场发生激烈争吵,弄得不欢而散。事后,博古干脆把张闻天派去闽赣边“巡视”工作。张走后,博古又在会上批评张领导的苏维埃政府工作,这就进一步引起张闻天的不快与疑惑。等到张回瑞金后,“三人团”已经大权独揽,政治局也好,苏维埃政府也好,都只有听差的份儿了。对此,张闻天虽无可奈何,但自然“心里很不满意”。

多半是因为同病相怜,本来与毛泽东话都很少说过的张闻天,竟开始向他并不了解的毛泽东靠拢了。张闻天回忆说:“在出发前有一天,泽东同志同我闲谈,我把这些不满意完全向他坦白了。从此,我同泽东同志接近起来。他要我同他和王稼祥同志住在一起——这样就形成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反对李德、博古领导的‘中央队’三人集团。”

由于一直处于旁观者的地位,毛泽东无疑是最早意识到博古和李德军事指挥错误的人。但在刚刚召开过得到共产国际批准的六届五中全会、重新确认了党的领导核心之后,要想自下而上地改变既定的领导格局,几乎是不可能的。显然,说毛泽东在离开瑞金之初就已经在设想把博古拉下来,恐怕不合逻辑。但是,毛泽东劝说张闻天和王稼祥一路走这件事本身,至少反映出他这时已在做“分化”工作,争取同盟者。颇为有趣的是,本来博古早已和组织局主任李维汉商量好,把随军西征的党政高级领导人分散到各军团里去,而毛泽东竟亲自去找了一趟博古,并说服他改变了原来的决定,同意中央主要领导人编入中央纵队统一行动。显然,博古在这一点上还帮了毛泽东的忙。

争取张闻天和王稼祥可以说至为关键。随中央红军一同行动的政治局委员,这时共有十人。其中六名正式委员和四名候补委员。这就是博古、张闻天、周恩来、陈云、毛泽东、王稼祥、朱德、凯丰、刘少奇与邓发。十人中,留过苏的将近半数,不过刘少奇和此时负责领导另一支红军的任弼时是1921年就去莫斯科的早期留苏学生,1923年已经回国,不仅与博古等人毫不搭界,而且博古等人还一直认为他们有机会主义倾向。陈云和邓发均为工人出身,与处处显示高人一等、刚愎自用的博古等人,应该说关系一般。担任军事工作的朱德和周恩来,对博古、李德肯定会有意见。因为博古来后,听任李德控制军权,结果才有了苏区的丧失和红军的被迫大转移,下面的将领早就牢骚满腹了。但即便如此,由于凯丰跟博古较近,李德又参加会议,如果张闻天、王稼祥站在博古一边,考虑到多数政治局委员无意介入纷争,很难设想毛泽东能够成功地造成批评博古和李德的气氛。相反,如果能够把张闻天和王稼祥两人争取过来,借重二人在政治局和书记处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就很可能影响到多数政治局委员发表不同意见。这也正是为什么毛泽东后来不止一次地为张、王二人表过功。他说:遵义会议上之所以能够成功地战胜博古等人的“‘左’倾路线”,最重要的是张闻天、王稼祥两人能够分化出来

争取到张闻天和王稼祥的支持与理解之后,毛泽东的自信心空前高涨。十分明显,事实已经证明,博古中央的“进攻路线”遭到了完全的失败。这也就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毛泽东过去的军事思想要正确得多。因此,毛泽东又重新开始积极地就军事问题发表意见、公开争论了。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13 13:24
五、毛泽东升为常委,但分工只是“恩来同志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

红军刚刚进入湖南,毛泽东就主张沿湘江北上,在湖南地区开辟根据地。会议上争论来争论去,他的意见没有被通过,李德等人坚持要经潇水及湘江打广西,结果有了湘江之惨败。湘江之战更加证明毛的看法具有远见,政治局中多数人也因此完全丧失了对李德军事指挥能力的最后一点迷信。在随后与张闻天、王稼祥的交谈中,毛泽东已经能够毫不掩饰地开始尖锐批评博古和李德,并且具体“解释反五次‘围剿’中中央过去在军事领导上的错误”了。由于苏区和红军的失败根本上都是博古、李德等人军事指挥和军事思想的错误产物,一方面极端不满博古、李德,一方面在军事问题上又完全是门外汉的张闻天和王稼祥,自然对毛泽东从军事角度头头是道的解释和分析心服口服。张闻天后来明确讲:这是他“从毛泽东同志那里第一次领受了关于领导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性的教育”。

在长征期间,军事问题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战争胜负乃至红军存亡均系于此。湘江遭受惨重损失之后,党内军内一片怨言,矛头直指“三人团”。因此,部队刚刚开到湘桂黔交界的通道县城,毛、张、王就公开批评起博、李的军事路线来了。而后是老山界会议,接着又是黎平会议,一路开会争论。尤其是在黎平,双方的争论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李德力主部队应当转向贵州东部,而毛却坚持要去川黔边建立根据地;李德继续强调前方必须绝对服从中央统一指挥,毛则激烈反对,声称中央对前方只能指出大方向,不能干预太多,必须给前方以机动执行命令的权力。由于张闻天、王稼祥等都支持毛的意见,周恩来也以会议主席的身份表示赞同毛的观点,特别是作为当时党内最高军事指挥者周恩来的表态,可谓至关重要。因为这表明“三人团”彻底瓦解,李德已开始成为孤家寡人。果然,就连博古也看出李德的话不能再听,勉强附和了多数的看法。这弄得李德大发脾气,但亦无可奈何。其权威地位从此尽失

否定了李德的军事主张,并争取周恩来转向自己,这是毛、张、王联盟向“三人团”挑战的重大胜利。这一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他们。在黎平会议上,王稼祥就力主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来“检阅在反对五次‘围剿’中与西征中军事指挥上的经验与教训”的提议得到通过。1935年1月7日红军攻入遵义县城后不久,鉴于事实上中共中央与莫斯科及上海已完全失掉联系,再听任博古、李德等人领导指挥已没有可能,长此争论不休也不是办法,因此,王稼祥明确主张:把博古和李德“轰”下来。张闻天也予以响应,并直截了当地提出:博古不行,一定要变换领导人。毛泽东对此当然赞成

为了找到足够的理论根据来否定博古、李德的军事路线,他们查阅了博古、李德保存的共产国际有关来电,欣喜地发现莫斯科的不少指示其实是同毛泽东的想法不谋而合的。如反对打阵地战和强攻堡垒,反对分兵把守和单纯防御,强调机动灵活与保存有生力量,主张集中兵力打运动战等,明显与博古、李德的军事路线不一致。有了军事指挥上的严重失败,又有了莫斯科的指示为依据,根本否定博古与李德的领导由此成了定局。

否定了博古的领导地位,是不是大家就“理所当然”地会一致推举毛泽东来做中共的领袖呢?有关遵义会议前后中共中央多数领导人一致推举毛来做中共领袖的说法,十分流行,其实却有些让人生疑。毕竟,毛泽东此前并非中共中央领导核心中人,五中全会上刚刚升为政治局正式委员,既非政治局常委,也非书记处书记,要一步登上“总书记”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顺。

从张闻天将近十年后在延安整风运动时的回忆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当时政治局多数人是推举张来代替博的,而张对此也是欣然接受的。他说:“当时政治局许多同志推举我当书记”,“我不但没有推辞,而且还有高兴之意”。种种情况说明,不仅张,而且政治局多数领导人,都注意到排序问题。毕竟,从莫斯科那里开始,共产党历来就是注重排序的。而这时依国内政治局委员的排序,张闻天毫无疑问是紧接着博古之后的第二号人物。想必毛泽东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他之所以在准备遵义会议时积极支持由张闻天来做会议的“反报告”,清楚地反映出他这时对由张闻天来接替博古的必然性是很清楚的。所谓大家一致推举毛泽东,毛主动推辞,并表示应该让张闻天“锻炼”一下的说法,怕是以讹传讹了。

下面这个情况也显示出当时党的多数领导人确实还没有把毛泽东推上领袖地位的想法。

毛泽东是遵义会议的幕后策划者,甚至也可以视为幕后的指导者。因为会议所讨论的根本上只是一个军事路线问题。而站在攻势一方的毛、张、王三人中,其实只有毛泽东在军事问题上才有发言权。如果没有毛泽东,仅靠张闻天、王稼祥二人的军事知识,无论如何不能驳倒博、李等人的辩护报告与发言。但是,颇为令人惊奇的是,在毛泽东因此被张、王提名担任政治局常委之后,人们却发现在中央的工作中找不到一个适当的位置给他。由于周恩来在会议上主动与博、李划清界限,支持毛、张、王,以往又长期主持中央最高军事领导工作,在作战指挥上又有成绩,与军队领导人也配合较好,会议相信周恩来理所当然地应当继续其中央军委书记的工作。而周既然是常委兼军委书记,自然应当执掌军事大权。结果,在会后的常委分工时,毛泽东的工作竟成了一个问题。最后,同样是常委,毛泽东只得到了做另一个常委“恩来同志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的任命,而周则被确定为“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这种情况不难使人想起1932年10月宁都会议时周恩来的那个大致相同的建议,当时周恩来取代了毛泽东的军事领导地位之后,也是建议留下毛在前方做他的“助理”。“助理”者,“帮助者”之谓也。

当然,名分问题其实并不重要。会议决定是一回事,事实却是另一回事。因为周恩来随军行动,而毛泽东随中央行动,周恩来凡有军事意图必报中央审核批准,中央又只有毛泽东能够提出恰当意见,结果,“帮助者”实际上很快成了众所周知的“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何况长征中军事行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是中共中央工作的唯一内容,不久后张闻天干脆建议毛泽东与周恩来、王稼祥组成中央三人军事小组指挥军事。因此,人们后来说,从遵义会议开始,毛泽东的领导地位得到了确立,如果从这样的角度看,应该也不是妄说。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5-12-15 19:40
大千世界 发表于 2015-12-13 13:24
五、毛泽东升为常委,但分工只是“恩来同志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

红军刚刚进入湖南,毛泽东就主张沿湘江北 ...

1960年以前,中国共产党对共产国际是惟命是听的。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5-12-18 17:36
二、毛澤東不滿地說:“我那個時候被扔到茅坑裡去了,搞得很臭”

毛澤東是一個有著強烈個性的領導人。他很看重他靠槍杆子打下來的一切,並且很相信自己的計算與經驗。對於那些“下車伊始,咿哩哇啦”,動不動就搬出些書本教條來教訓人的黨的領導人,毛澤東從來不大買賬。偏偏六屆四中全會前后,共產國際一面高度重視留蘇學生,一面明令中共中央要把工作重點從城市轉到蘇區來。結果大批留蘇學生陸續回國,對國內工作情況尚未熟悉,就紛紛被委以重任,派入蘇區。這批學生,大多數經歷都與博古類似,與毛澤東這些土生土長的干部比較起來,因為喝過洋墨水,懂得許多教條,因而自視很高以外,還深受蘇共黨內“路線”斗爭的熏陶,學會了凡事上綱上線,搞“無情斗爭,殘酷打擊”那一套。因此,他們到中央蘇區來,不可避免地要與毛澤東發生激烈沖突。

還在六屆四中全會之后不久,中共中央就派了一個代表團到中央蘇區來傳達貫徹四中全會精神。他們來后因基本肯定了毛澤東當時主持的反“AB團”的斗爭,毛澤東也接受了他們關於在軍事上必須集中兵力實行“進攻路線”的意見,因此兩方面相處一度還算融洽。但即使這樣,他們中一些剛剛從莫斯科回來的學生,仍舊在一些具體問題上與毛澤東發生了矛盾。毛澤東批評他們動輒引經據典、上綱上線、搞“本本主義”,他們說毛澤東是“狹隘經驗論”,甚至聲稱“山溝裡出不了馬克思主義”。因此,毛澤東在背后給這些從城裡來的“欽差大臣”起了一個綽號,叫做“洋房子先生”。

當第二批“洋房子先生”於1932年浩浩蕩蕩地來到蘇區后,在蘇區中央局中的力量對比就明顯地不利於毛澤東了。當毛澤東根據當時的軍事形勢強調生存第一時,從博古中央到中央局的大多數人都極力鼓吹攻打大城市的“進攻路線”,指責毛是“等待主義”和“純粹防御路線”。剛一得知10月初中央局在寧都召開會議與毛澤東發生爭論,博古、張聞天等就明確主張取消毛澤東的軍權,並對周恩來曲折地替毛辯護表示不滿,認為周是調和派。臨時中央反對毛澤東的斗爭由此開端。

當然,反對毛澤東的斗爭從一開始就不同於博古他們在莫斯科所經歷的那些運動。博古到底還不是那種喜歡整人的人,看問題也頗多書生氣。蘇區爭論的消息傳來,他一面表示:對毛“應該作堅決的斗爭”,一面仍強調:“要估計到澤東在蘇區紅軍中的威信”。遠東局代表雖然對毛澤東總愛固執己見極為不滿,但在同意中央局關於把毛澤東召回后方專門主持蘇維埃政府工作和公開批評毛的同時,也還是不能不強調“應該說服教育,並繼續吸收他參加領導機關的工作”。

最有意思的是,遠東局的電報發出不過一周時間,莫斯科就來電嚴厲禁止對毛澤東採取任何組織措施。為此,遠東局不能不接連致電蘇區中央局更正自己的說法,稱:周恩來的意見是對的,一部分同志責備恩來為調和派是不正確的。路線斗爭固然必要,“同時必須估計到保証領導一致在目前的重要意義”。“關於與澤東同志的態度,我們重復說:甲、以說服的態度,設法爭取他贊成積極斗爭的路線……乙、我們反對現在將他召回,如果他服從黨的紀律,在目前採取這一步驟,將給紅軍與政府以極嚴重的影響。

博古中央是1932年10月下旬得到莫斯科關於遷往中央蘇區的電令的。幾個月后,即1933年初,上海最后一批“洋房子先生”都先后搬到蘇區來了。奇怪的是,來到這集中了大批政治局委員和中央委員的中央蘇區,博古等人竟沒有誰想到過應當“交權”。唯一了解情況的周恩來又一向不喜歡多事,共產國際既未提出,他亦不便提起此事。其他原中共中央領導人,包括毛澤東在內,或不清楚上海權力移交時的情況,或以為此即共產國際意圖,因此,臨時中央到蘇區后,除了增加原來的政治局委員外,博古等人依舊繼續坐在先前的職位上。甚至,原來還說是臨時中央集體領導,分工負責,博古可多管一些一般工作,到蘇區后第一次會議上討論分工時,大家干脆一致推舉年紀最輕的博古“把總”。博古雖然推讓了一下,架不住多數與會者異口同聲。結果,就出現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博古中央”。

博古中央到中央蘇區后,自然要想辦法具體掌握中央蘇區的軍政權力,這就難免要過毛澤東這一關,因為蘇區這時省縣一級的領導人,大都還是毛澤東任上任命的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干部。一方面隻會照本宣科的博古等人看不慣憑經驗辦事的大多數土生土長的干部,另一方面這些地方干部對那些“下車伊始,咿哩哇啦”的“欽差大臣”式的新領導人,也總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在蘇聯學到的那一套路線斗爭的法寶就派上了用場。所謂反“羅明路線”的斗爭,即因此而起。

羅明,當時是中共福建省委代理書記。因其主管的閩西區地處蘇區邊緣,實為游擊區,形勢復雜多變,群眾工作困難,因此堅持必須採取區別於中心區的靈活政策,結果被中央組織局主任李維漢揪住狠批。博古見狀,也就毫不客氣地指責羅明是中央蘇區“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的代表,從而導致了一場反“羅明路線”的斗爭。在中共早期的歷史上,公開祭出“路線斗爭”的旗號,大規模地打擊持不同意見的干部,這算得上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這次所謂“路線”斗爭,從閩西區斗到粵贛邊區,再斗到江西區,進而又斗到閩贛邊,最后甚至斗到紅軍高層,整整斗了一年時間,把整個中央蘇區打了一個遍。連批帶斗,連撤帶關,輕而易舉地把所有流露不滿情緒的原蘇區干部統統打了下去,所有重要位置被大批到來的留蘇學生和博古他們信得過的人盡行佔去。毛澤東雖因受到莫斯科和上海方面點名保護,未遭厄運,到底也還是成了間接斗爭的對象。他之所以被奪去政府主席的職務,隻給了一個蘇維埃政府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的虛名,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毛澤東見到此種情形,隻好借養病為名,生悶氣、躲清閑,很長一段時間除了跑到農村去搞搞調查,在病床上看看書,幾乎無所事事。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毛澤東躲過了隨時可能被劃入打擊對象的1933年,很長一段時間裡在黨內不再引人注目。同為留蘇學生,又是政治局重要負責人的張聞天,1933年2月來到瑞金以后,長達一年半的時間對毛澤東毫不了解,就是這種情況的寫照。張聞天回憶說,到蘇區一年半,毛澤東“究竟他是個什麼人,他有些什麼主張與本領,我是不了解,也並沒有想去了解過的”,當時確實“不重視毛澤東同志”

張聞天何許人?他先后去過日本和美國留學,雖然都是半途而返,但五四時期已開始發表並翻譯文學作品,小有一些名氣。1925年加入中共后不久即被派赴蘇聯留學,在中山大學畢業后成為少數升入莫斯科紅色教授學院的中國學生之一,在蘇聯整整留學五年。論學歷、黨齡以及理論訓練,他都明顯高於博古。不僅如此,1931年博古還只是團中央書記時,他就先於博古一步被米夫點名推薦進了中央,接替去蘇區的沈澤民,連中央委員都不是就直接當了中央宣傳部長。以張聞天這樣舉足輕重,又自視頗高的政治局常委,全面負責理論宣傳工作,竟絲毫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毛澤東,不難想象毛這時“韜晦”之深。

其實,毛澤東這時也未必就是存心韜晦。毛澤東自寧都會議上因防御與進攻、分散與集中的軍事路線問題與“洋房子先生”們爭論失敗,被解除軍職后,對周恩來接替指揮一度並不看好。他曾專門留下話來,說明如前方需要,他還可以回來。言外之意,你不行了,就來找我。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5-12-18 17:38
自從上井岡山以來,毛澤東多數時間是當書記,大半在做黨的工作,實際上他是以黨治軍,大部分時間是花在軍事問題上的,是在指揮作戰中度過的。因此,正如周恩來所評價的,他的興趣和特長多在軍事方面。多年來軍事斗爭的成功,根據地的擴大,不斷地增強著他指揮軍事的信心。學歷隻及中專,既沒有系統地研讀過理論,又沒有喝過洋墨水的毛澤東,不論如何不服氣,這個時候在馬列理論方面也隻能下狠心找些有關的書籍報紙去學習,斷不至於拿他對列寧主義理論的那些知識去和滿嘴“馬列”的留蘇學生比個高低。可是在軍事方面,毛澤東卻相當自信。因為,在他看來,那些從未指揮過打仗,特別是不熟悉農民游擊戰爭特點的“洋房子先生”,怕是隻會拿著一些教條和口號在紙上談兵而已。

然而,周恩來到底也不是留蘇學生,他1924年就開始在黃埔軍校擔任政治部主任了,並且參加過學生軍東征,后來更是直接負責指揮過上海的工人武裝起義。他在軍隊中工作和接觸武裝斗爭的時間都比毛澤東要更早。因此,接掌軍權后,他雖然基本上按照遠東局的指示,執行了所謂的“進攻路線”,一度仍舊取得了較好的戰績。1933年2月至3月,周恩來和朱德指揮部隊在黃陂和草台岡一連擊潰國民黨三個師,創下了一個月內連俘三名師長的記錄。臨時中央來后,毛澤東一度也曾想過重提寧都會議的爭論問題,但博古當即拿出這一反第四次“圍剿”的戰績來,毛自然也就不便再爭論什麼了。事實上,毛澤東自己也承認:這是國民黨發動對江西蘇區“圍剿”以來“敗得最慘的一次”。

到了1933年9月,莫斯科又通過上海方面送來一個中文名字叫李德的在蘇聯專門學過軍事的德國人,儼然一副國際代表的架勢,派頭極大,說是派來做軍事顧問的,而他上面還有一個叫佛雷德的共產國際高級軍事代表在上海遙控指揮。至此,毛澤東在軍事上就更加沒有插嘴的機會了。因此,不論他服氣與否,他一年多時間安於養病,搞農村調查,做點一般性的政府工作,如領導什麼查田運動之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三、毛澤東說:“馬克思主義這種東西,是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的”

不管博古資歷如何、經驗如何,依照共產黨人嚴格遵守紀律的特性,隻要他已經做到那個位置上,且與人為善,實事求是,政績斐然,很難想象能夠有人向他提出挑戰。問題是,博古領導的中央抱定了一個方針,就是“寧‘左’勿右”,死守著幾個教條不放,以不變應萬變,碰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終於惹得天怒人怨。

博古等人死守著哪幾個教條呢?毛澤東在1942—1943年間曾經洋洋洒洒地寫過幾篇筆記,雖語言尖刻,連諷刺帶挖苦,極具情緒化,但可稱得上是批“左”檄文,內容就是批判博古等人這時的錯誤的。

其一,是說博古等人堅持徹底革命,死抱著所謂“進攻路線”不放,不惜超越革命階段,四面出擊,並且搬來斯大林的所謂“中間派別”最危險的論斷,否定一切同盟者。對此,毛澤東辛辣地諷刺說:先是把敵人說成鐵板一塊,大的小的一齊打倒,而后干脆拿主要力量來專打小的,因為據說這些小的最危險。在蘇區要“明確階級路線”,搞什麼“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迫著他們去當綠色游擊隊,手執武器向蘇維埃拼命”﹔對國民黨則集中力量打擊想要和我們結盟的察綏抗日同盟軍、十九路軍,“於是小的被我們打得不亦樂乎,成群地跑到大的那裡去,我們卻孤零零地遭受大的小的雙管齊下,把我們打得要死。正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種革命,要對付全世界的帝國主義與整個中國地主資產階級政府,又把‘十九路軍一切官長’也當作敵人,真是世界革命史上唯一無二或者至少是稀罕的杰作!”“所謂‘打倒一切’的學說,就是這批老爺們在中國共產主義運動史中的杰出的‘創造’。”

其二,是說博古等人不顧現實條件與群眾覺悟,不僅堅持革命隊伍要純粹又純粹,革命道路要筆直又筆直,而且“任何人不許說一句真話,如像‘困難’之類,是一個字也提不得的,提了就要挨打”。結果是到處唱高調,“輕敵盲動,驅使群眾(其實是幾個先鋒隊)如驅羊,閉著眼睛天天叫他們斗、斗、斗,結果斗個精光”。而對那些希望實事求是的同志,則大搞“無情斗爭,殘酷打擊”,到處扣“右傾”帽子。毛澤東滿懷怨懟地形容說,這個“最堅決最殘酷的斗爭”,“是叫我們預備后事的,像阿Q在畫過圓圈綁赴刑場的光景一樣……說時遲,那時快,午時三刻,喝一聲‘到’,砍了!從此‘機會主義’的領導者們威信掃地,永世不得翻身。而‘完全正確’的‘中央路線’呢?就高唱凱旋,長命富貴了!”

其三,是說博古等人崇尚空談,張口“馬列”,閉口“馬列”,“自封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唯我獨“左”,“自賣自夸,隻此一家,別無分店”,但“我們老爺的‘馬克思主義與列寧主義’是不顧時間、地點與條件的”,“其特點是夸夸其談,從心所欲,無的放矢,不顧實際”。“誰要是在時間、地點與條件上面提出問題,誰就是‘機會主義’”,而他們卻“隻知牛頭不對馬嘴地搬運馬克思、列寧、斯大林,搬運共產國際,欺負我黨與中國人民對於馬克思主義的認識水平與對於中國革命實踐的認識水平的暫時落后而加以剝削”。毛澤東因此慨嘆道:“我常覺得,馬克思主義這種東西,是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的。中國自從有那麼一批專門販賣馬克思的先生們出現以來,把個共產黨鬧得烏煙瘴氣,白區的共產黨為之鬧光,蘇區與紅軍為之鬧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吃了馬克思主義太多的虧。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5-12-18 17:38
很難說上面的這些錯誤做法,都是博古中央的創造,共產國際特別是力薦博古“把總”的王明的作用肯定不可低估。但在當時那種條件下,直接刺激著毛澤東的,卻是博古中央的“左”所造成的危害,這是不言而喻的。

據不完全統計,自博古中央進入蘇區以后,中央蘇區“左”的做法可謂變本加厲。當時不僅加劇對地主富農及其家屬的拘捕押禁與沒收懲罰,而且對一般民眾也大舉公債谷票,借糧征兵,甚至以退公債谷票、濫發紙幣的辦法變相克扣農民。光是1933年底到1934年9月這段時間,強征新兵即達10萬,發行公債300多萬,“動員”群眾退還到期公債券支援“國家”約100萬,除正常征收外,還硬性“借谷”兩次共84萬擔 這裡面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強迫“擴紅”和“查階級”。到1933年11月,中央蘇區農村中佔人口總數平均25%的男勞力(16—55歲),僅當兵、作挑夫及外出工作者,即已佔去全部男勞力總數的80%上下。以當時蘇區所有農民200萬計,蘇區男勞力實際隻有50萬左右,也就是說,到1933年11月,出外當紅軍及工作者,至少已達30萬以上,再強迫“擴紅”10萬,勢必將農村中男勞力大部抽空。這種情況自然弄得民心動搖,僅1934年8、9兩個月,棄械逃歸的士兵,就有數千人之多。

博古中央一面竭澤而漁,一面又極力加劇內部矛盾。在查田查階級的運動中,他們堅持奉行“隻講成分,不講工作”、“不問表現如何”的方針,大批干部黨員受到清洗,許多早已劃定的成分被重新改劃。僅勝利縣一縣,二十天內即在1512家查出所謂“翻案地富”890家,並新查出地富83家。所有地主富農及所謂階級異己分子,多被強迫編入永久勞役隊,其他的一部“驅逐出境”,一部“就地槍決”,所有財產全部充公。由於沾“富”就有生命危險,大批中農人人自危,“拼命吃穿,不想擴大生產”,許多人干脆連田也不種,以免受累不說還要遭罪越講階級、查階級,就越能夠得到下面送上來的說明階級斗爭嚴重的材料,博古中央也就越緊張。准備大舉突圍時,他不僅對外界,而且對黨內,包括對政治局大多數人也封鎖消息。暗中更把黨的干部也分為幾類,有信得過的,有信不過的,還有有各種嫌疑的,最后決定把信不過和不喜歡的,即使他們中一些人的健康狀況和自身條件都不適合在當地堅持斗爭,如過去在莫斯科與博古等人有矛盾的瞿秋白等人,都強行留下,等於讓他們白白犧牲掉﹔對懷疑可能成為隱患的,則干脆下令殺掉,像過去幾年被俘留下已經成為紅軍學校教員的一批原國民黨軍官和其他一些被懷疑有問題者,就被秘密處決了。

很難了解毛澤東當時對博古等人的這些做法究竟有多少認識。雖然毛澤東當時沒有可能直接參與中央決策,但他至少是部分地參與了領導查田運動。從他當時發表的關於查田運動問題的文章當中,也可以看出他對博古等人當時一些做法也並不都是持不同意見的。事實上,我們從上面引述的毛澤東在1942—1943年間對博古等人批判的三個方面內容中,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印証這一點。將近十年之后,毛澤東依舊認為,博古等人的“左”,主要是表現在對待中間勢力以及在黨內斗爭這兩個方面。他並沒有很清醒地意識到,正像他自己1928年給中央的報告中所講過的那樣,蘇區和紅軍在江西等中國心臟地區生存下來,是有特定條件的。隨著蘇區和紅軍的不斷擴展膨脹,它們早已大大超出了南京國民黨所能容忍的程度。即使博古等人在對待中間勢力和黨內斗爭這方面表現得不那樣極端,能夠抓住一兩次機會,中央蘇區和紅軍也還是很難在江西長期堅持下去。當然,如果換了毛澤東,至少中共在軍事上可能不會輸得那樣慘。

1934年,蔣介石吸取了前幾次輕敵冒進的教訓,接受了德國軍事顧問的建議,穩扎穩打,層層筑堡,用絕對優勢的五十萬兵力,對中央蘇區發起了第五次“圍剿”。面對敵軍穩步推進,中共的軍事顧問李德,因肩負保衛“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領土完整的重任,故而不顧國民黨進攻軍隊的裝備、兵力和供給佔據極大優勢的情況,竟採取了“御敵於國門之外”的方針,分兵把守,到處設防,搞所謂“短促突擊”,揚言“積小勝為大勝”,甚至不自量力地僅憑其一年當兵、三年軍校的經歷,就以“野戰司令”自詡,在廣昌和高虎?先后指揮數萬紅軍,擺開架式,說是要與國民黨軍“決戰”。李德對付不了蔣介石的碉堡政策,節節后退之后,幻想以死拼來保住紅色“首都”不失,結果反而加速了紅軍的失利。僅這兩仗打下來,就使紅軍主力損失近萬人。

眼見中央蘇區再難堅守下去,生怕遭受更大損失的博古和李德慌忙通過上海遠東局上報莫斯科,請求實行戰略轉移。但博、李二人再度犯了兵家大忌,竟然把這一在強敵圍攻下的戰略性轉移搞成了一個八萬余人的集體大搬家。蘇區的各個機關,乃至於銀行、工廠等,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幾乎都挑在了擔子上。這支擁有近兩萬非戰斗成員和兩萬多新兵的龐大行軍隊伍,剛剛走到湘江,就遭到了戰斗力較強的國民黨廣西軍隊和湖南軍隊的沉重打擊,一戰損失兵力和人員過半數之多,數以千擔從瑞金搬出的設備、輜重和文件散失殆盡。從此,“戰略轉移”迅速變成了尋找落腳點的、目標變幻不定的“長征”。如此蹩腳的軍事指揮,直接關系到整個部隊和中共中央的生死安危,毛澤東終於忍無可忍了。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5-12-18 17:40
四、毛澤東講:遵義會議成功,最重要是張聞天、王稼祥能分化出來

這時負責指揮一切的是所謂的中央“三人團”,它是由博古、李德和周恩來三人組成的,事實上周恩來主要在前方負責軍事,應該負責的自然是博古和李德兩人。由“三人團”來取代中共中央政治局,是基於李德所說的要高度保密的理由,但同時也是因為這位德國人看出,政治局內部日益發生分歧,行使權力極為不便。

還在1934年初中共中央六屆五中全會之后不久,李德就發現領導人之間存在明顯不和。他感到不解的是,這種不和為什麼竟會發生在留蘇學生出身的干部們之間?他曾特別告誡博古,並要他轉告政治局其他從蘇聯回來的領導人,說:“這裡的事情,還是依靠於莫斯科回來的同志。”言外之意,留蘇回來的人本來就不多,現在都身居要職,千萬不要鬧摩擦但這種警告毫無用處。

博古太年輕,資歷太淺,留蘇時間和學歷都短,其總書記的工作又純粹是因為一種偶然的機遇臨時受命而來,但是毛澤東等土生土長的干部,原本就自慚形穢,再加上有黨的紀律約束,再有不滿,也往往安守本分,不會公開表示抗拒。然而,同是留蘇學生的其他人,卻不僅很難做到心服口服,而且往往容易表現出來。特別是那些已經進入中共中央的與博古先后回國的留蘇學生,或者歲數大、資歷深,或者留蘇時間長、學歷高,博古要想在他們中間取得威信,必須要做出顯著政績來才行。然而,博古在位三年,不僅政績方面乏善可陳,而且蘇區越打越小,形勢越搞越困難,這就很自然地授人以柄,自己必然會陷於被動了。

廣昌戰役之后,書記處召開緊急會議,早對博古有所不滿的張聞天就公開發難了。張聞天這時在黨內的地位,相當於第二把手。但博古因為不信任張,因此利用與李德的關系和戰爭條件下凡事均可便宜行事或獨斷專行的條件,關鍵的事情多半都不讓張聞天與聞其間。甚至,像1934年初讓張聞天去做蘇維埃政府主席一事,博古事先也未曾與張通過氣。這自然讓張懷疑博古是不懷好意,既奪了毛澤東在政府中的權,同時又把張推到最不喜歡的事務堆裡去,從而名正言順地把他排擠出中央決策圈。因此,張聞天抓住廣昌戰役失敗的問題,尖銳批評博古、李德指揮錯誤,認為如此之大的損失是不必要的。博古則反唇相譏,諷刺張聞天在扮演反對革命的機會主義頭子普列漢諾夫的角色,因為普列漢諾夫當年就批評俄國1905年革命得不償失。雙方當場發生激烈爭吵,弄得不歡而散。事后,博古干脆把張聞天派去閩贛邊“巡視”工作。張走后,博古又在會上批評張領導的蘇維埃政府工作,這就進一步引起張聞天的不快與疑惑。等到張回瑞金后,“三人團”已經大權獨攬,政治局也好,蘇維埃政府也好,都隻有聽差的份兒了。對此,張聞天雖無可奈何,但自然“心裡很不滿意”。

多半是因為同病相憐,本來與毛澤東話都很少說過的張聞天,竟開始向他並不了解的毛澤東靠攏了。張聞天回憶說:“在出發前有一天,澤東同志同我閑談,我把這些不滿意完全向他坦白了。從此,我同澤東同志接近起來。他要我同他和王稼祥同志住在一起——這樣就形成了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反對李德、博古領導的‘中央隊’三人集團。”

由於一直處於旁觀者的地位,毛澤東無疑是最早意識到博古和李德軍事指揮錯誤的人。但在剛剛召開過得到共產國際批准的六屆五中全會、重新確認了黨的領導核心之后,要想自下而上地改變既定的領導格局,幾乎是不可能的。顯然,說毛澤東在離開瑞金之初就已經在設想把博古拉下來,恐怕不合邏輯。但是,毛澤東勸說張聞天和王稼祥一路走這件事本身,至少反映出他這時已在做“分化”工作,爭取同盟者。頗為有趣的是,本來博古早已和組織局主任李維漢商量好,把隨軍西征的黨政高級領導人分散到各軍團裡去,而毛澤東竟親自去找了一趟博古,並說服他改變了原來的決定,同意中央主要領導人編入中央縱隊統一行動。顯然,博古在這一點上還幫了毛澤東的忙。

爭取張聞天和王稼祥可以說至為關鍵。隨中央紅軍一同行動的政治局委員,這時共有十人。其中六名正式委員和四名候補委員。這就是博古、張聞天、周恩來、陳雲、毛澤東、王稼祥、朱德、凱豐、劉少奇與鄧發。十人中,留過蘇的將近半數,不過劉少奇和此時負責領導另一支紅軍的任弼時是1921年就去莫斯科的早期留蘇學生,1923年已經回國,不僅與博古等人毫不搭界,而且博古等人還一直認為他們有機會主義傾向。陳雲和鄧發均為工人出身,與處處顯示高人一等、剛愎自用的博古等人,應該說關系一般。擔任軍事工作的朱德和周恩來,對博古、李德肯定會有意見。因為博古來后,聽任李德控制軍權,結果才有了蘇區的喪失和紅軍的被迫大轉移,下面的將領早就牢騷滿腹了。但即便如此,由於凱豐跟博古較近,李德又參加會議,如果張聞天、王稼祥站在博古一邊,考慮到多數政治局委員無意介入紛爭,很難設想毛澤東能夠成功地造成批評博古和李德的氣氛。相反,如果能夠把張聞天和王稼祥兩人爭取過來,借重二人在政治局和書記處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就很可能影響到多數政治局委員發表不同意見。這也正是為什麼毛澤東后來不止一次地為張、王二人表過功。他說:遵義會議上之所以能夠成功地戰勝博古等人的“‘左’傾路線”,最重要的是張聞天、王稼祥兩人能夠分化出來

爭取到張聞天和王稼祥的支持與理解之后,毛澤東的自信心空前高漲。十分明顯,事實已經証明,博古中央的“進攻路線”遭到了完全的失敗。這也就從一個側面証明了毛澤東過去的軍事思想要正確得多。因此,毛澤東又重新開始積極地就軍事問題發表意見、公開爭論了。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5-12-18 17:42
五、毛澤東升為常委,但分工只是“恩來同志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

紅軍剛剛進入湖南,毛澤東就主張沿湘江北上,在湖南地區開辟根據地。會議上爭論來爭論去,他的意見沒有被通過,李德等人堅持要經瀟水及湘江打廣西,結果有了湘江之慘敗。湘江之戰更加証明毛的看法具有遠見,政治局中多數人也因此完全喪失了對李德軍事指揮能力的最后一點迷信。在隨后與張聞天、王稼祥的交談中,毛澤東已經能夠毫不掩飾地開始尖銳批評博古和李德,並且具體“解釋反五次‘圍剿’中中央過去在軍事領導上的錯誤”了。由於蘇區和紅軍的失敗根本上都是博古、李德等人軍事指揮和軍事思想的錯誤產物,一方面極端不滿博古、李德,一方面在軍事問題上又完全是門外漢的張聞天和王稼祥,自然對毛澤東從軍事角度頭頭是道的解釋和分析心服口服。張聞天后來明確講:這是他“從毛澤東同志那裡第一次領受了關於領導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性的教育”。

在長征期間,軍事問題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戰爭勝負乃至紅軍存亡均系於此。湘江遭受慘重損失之后,黨內軍內一片怨言,矛頭直指“三人團”。因此,部隊剛剛開到湘桂黔交界的通道縣城,毛、張、王就公開批評起博、李的軍事路線來了。而后是老山界會議,接著又是黎平會議,一路開會爭論。尤其是在黎平,雙方的爭論達到白熱化的程度。李德力主部隊應當轉向貴州東部,而毛卻堅持要去川黔邊建立根據地﹔李德繼續強調前方必須絕對服從中央統一指揮,毛則激烈反對,聲稱中央對前方隻能指出大方向,不能干預太多,必須給前方以機動執行命令的權力。由於張聞天、王稼祥等都支持毛的意見,周恩來也以會議主席的身份表示贊同毛的觀點,特別是作為當時黨內最高軍事指揮者周恩來的表態,可謂至關重要。因為這表明“三人團”徹底瓦解,李德已開始成為孤家寡人。果然,就連博古也看出李德的話不能再聽,勉強附和了多數的看法。這弄得李德大發脾氣,但亦無可奈何。其權威地位從此盡失

否定了李德的軍事主張,並爭取周恩來轉向自己,這是毛、張、王聯盟向“三人團”挑戰的重大勝利。這一勝利極大地鼓舞了他們。在黎平會議上,王稼祥就力主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來“檢閱在反對五次‘圍剿’中與西征中軍事指揮上的經驗與教訓”的提議得到通過。1935年1月7日紅軍攻入遵義縣城后不久,鑒於事實上中共中央與莫斯科及上海已完全失掉聯系,再聽任博古、李德等人領導指揮已沒有可能,長此爭論不休也不是辦法,因此,王稼祥明確主張:把博古和李德“轟”下來。張聞天也予以響應,並直截了當地提出:博古不行,一定要變換領導人。毛澤東對此當然贊成

為了找到足夠的理論根據來否定博古、李德的軍事路線,他們查閱了博古、李德保存的共產國際有關來電,欣喜地發現莫斯科的不少指示其實是同毛澤東的想法不謀而合的。如反對打陣地戰和強攻堡壘,反對分兵把守和單純防御,強調機動靈活與保存有生力量,主張集中兵力打運動戰等,明顯與博古、李德的軍事路線不一致。有了軍事指揮上的嚴重失敗,又有了莫斯科的指示為依據,根本否定博古與李德的領導由此成了定局。

否定了博古的領導地位,是不是大家就“理所當然”地會一致推舉毛澤東來做中共的領袖呢?有關遵義會議前后中共中央多數領導人一致推舉毛來做中共領袖的說法,十分流行,其實卻有些讓人生疑。畢竟,毛澤東此前並非中共中央領導核心中人,五中全會上剛剛升為政治局正式委員,既非政治局常委,也非書記處書記,要一步登上“總書記”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順。

從張聞天將近十年后在延安整風運動時的回憶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當時政治局多數人是推舉張來代替博的,而張對此也是欣然接受的。他說:“當時政治局許多同志推舉我當書記”,“我不但沒有推辭,而且還有高興之意”。種種情況說明,不僅張,而且政治局多數領導人,都注意到排序問題。畢竟,從莫斯科那裡開始,共產黨歷來就是注重排序的。而這時依國內政治局委員的排序,張聞天毫無疑問是緊接著博古之后的第二號人物。想必毛澤東對此也有清醒的認識。他之所以在准備遵義會議時積極支持由張聞天來做會議的“反報告”,清楚地反映出他這時對由張聞天來接替博古的必然性是很清楚的。所謂大家一致推舉毛澤東,毛主動推辭,並表示應該讓張聞天“鍛煉”一下的說法,怕是以訛傳訛了。

下面這個情況也顯示出當時黨的多數領導人確實還沒有把毛澤東推上領袖地位的想法。

毛澤東是遵義會議的幕后策劃者,甚至也可以視為幕后的指導者。因為會議所討論的根本上只是一個軍事路線問題。而站在攻勢一方的毛、張、王三人中,其實隻有毛澤東在軍事問題上才有發言權。如果沒有毛澤東,僅靠張聞天、王稼祥二人的軍事知識,無論如何不能駁倒博、李等人的辯護報告與發言。但是,頗為令人驚奇的是,在毛澤東因此被張、王提名擔任政治局常委之后,人們卻發現在中央的工作中找不到一個適當的位置給他。由於周恩來在會議上主動與博、李劃清界限,支持毛、張、王,以往又長期主持中央最高軍事領導工作,在作戰指揮上又有成績,與軍隊領導人也配合較好,會議相信周恩來理所當然地應當繼續其中央軍委書記的工作。而周既然是常委兼軍委書記,自然應當執掌軍事大權。結果,在會后的常委分工時,毛澤東的工作竟成了一個問題。最后,同樣是常委,毛澤東隻得到了做另一個常委“恩來同志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的任命,而周則被確定為“黨內委托的對於指揮軍事上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這種情況不難使人想起1932年10月寧都會議時周恩來的那個大致相同的建議,當時周恩來取代了毛澤東的軍事領導地位之后,也是建議留下毛在前方做他的“助理”。“助理”者,“幫助者”之謂也。

當然,名分問題其實並不重要。會議決定是一回事,事實卻是另一回事。因為周恩來隨軍行動,而毛澤東隨中央行動,周恩來凡有軍事意圖必報中央審核批准,中央又隻有毛澤東能夠提出恰當意見,結果,“幫助者”實際上很快成了眾所周知的“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何況長征中軍事行動很長一段時間裡幾乎是中共中央工作的唯一內容,不久后張聞天干脆建議毛澤東與周恩來、王稼祥組成中央三人軍事小組指揮軍事。因此,人們后來說,從遵義會議開始,毛澤東的領導地位得到了確立,如果從這樣的角度看,應該也不是妄說。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5-12-18 19:56
本帖最后由 华盛顿人 于 2015-12-18 19:58 编辑

第十二章 中国出兵朝鲜幕后
2012年08月22日17:12  来源:人民网-文史频道

1950年的朝鲜战争不是毛泽东想要打的,但是,由于这场战争,自抗战以来一直存在着某种猜忌和不信任的中苏两党关系,得到了极大地改善,却是事实。毛泽东后来不止一次谈到过:“斯大林是什么时候对我们比较放心了呢?那是在我们派志愿军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战争开始之后。我们军队过江一打,他放心了,觉得我们不是半个铁托,是国际主义者,是真正的共产党了。苏联决定援助我们141个项目是在抗美援朝战争打起来以后才完全定下来的。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换言之,仅仅几个月前,即1950年2月中苏两国在莫斯科签订同盟互助条约,结为军事同盟之际,在毛泽东看来,斯大林对中国党也还是不放心的。正是因为几个月后,当朝鲜陷于危难,苏联束手无策之时,毛泽东不避艰险,力排众议,力主出兵,才彻底打动了斯大林。毛泽东与斯大林之间的恩恩怨怨,到此算是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一、朝鲜战争爆发,毛泽东未雨绸缪,斯大林许诺提供空中掩护

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当天,美国政府指责北朝鲜对南朝鲜发动武装进攻,并很快开始派遣海、空、陆三军援助南朝鲜。美国总统杜鲁门在27日公开发表声明,宣布美国将从军事上支持南朝鲜军队作战,同时还将派美国第七舰队开赴台湾海峡,以阻止中国大陆对台湾的任何可能的进攻。

美国的激烈反应本在中苏两国领导人的预料之中,但是,无论是斯大林还是毛泽东,都没有想到美国真的会大举介入到朝鲜战争当中来。而更为不利的是,由于太过相信美国不会卷入的情报,斯大林甚至早在几个月前就以联合国继续承认台湾国民党人的代表为由,拒绝继续派代表参与联合国的事务。结果,不仅美国出兵朝鲜,而且联合国也在美国的推动下,很快通过了谴责北朝鲜的决议案。这不仅使美国的干预变成了联合国的集体干预,而且使北朝鲜处在了十分不利的位置上。

7月2日,在与毛泽东、朱德、刘少奇进行了一个下午的讨论之后,周恩来约见了苏联大使罗申,向他说明了中国政府对于美国和联合国的声明将采取坚定的政策。与此同时,周恩来说,毛泽东在与北朝鲜领导人的几次谈话中,都谈到了美国干涉的可能性,可惜没有引起朝鲜同志的重视。美国的军事干涉看来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人民军能否挫败美国的干涉,令人担心。毛泽东希望朝鲜同志能够加强他们在仁川地区的防御线,因为美国人可能会在那里登陆,当然,这种登陆战也可能发生在半岛的其他地方。考虑到种种可能的情况,为防备万一,中国政府准备在中朝边境集中九个师的兵力,美国军队不过三八线则罢,一旦越过了三八线,中国人民解放军便以志愿军的形式入朝协助人民军抗击美国军队。周恩来提出,就这个问题,中国政府希望能够听取斯大林同志的意见,同时希望苏联空军能够对这些部队提供空中掩护。

斯大林对美国干涉可能造成的严重情况,看上去似乎不像中国方面那样担心。还在7月1日,斯大林就非常坚决地要求他在朝鲜的大使转告北朝鲜领导人:不要被美国人的介入吓坏了,不要停止推进,苏联将迅速满足朝鲜人关于供应弹药和其他军需品的要求,我们认为,必须坚决地继续进攻,南朝鲜解放得越快,美国武装干涉的机会就越少很显然,尽管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斯大林还是硬着头皮要把战争进行到底。因为事情很清楚,如果战争就此停下来,不仅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且美国人很可能会乘机打过三八线。即使美国军队不准备向三八线以北发动进攻,也必定会以此为理由重新驻守到朝鲜南部来,这对苏联的远东无疑将构成长期的威胁。因此,斯大林别无选择,只能坚持把战争打下去。在他看来,美国人目前尚未做好准备,如果北朝鲜人民军能够一鼓作气,全速推进,美国政府只靠抽调驻守在日本的军队赴朝参战,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朝鲜方面并非没有取胜的机会。只要能乘着美国和其他国家还来不及组织更多的兵力进行增援的时候,迅速占领整个朝鲜半岛,美国人到时候即使调集了足够的兵力,也就无能为力了。

但是,人民军是否能够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呢?斯大林并非不了解人民军自身的弱点,事实上,在正面战场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之后,即使是金日成也已经看出“美国人在部队后方或在北朝鲜各港口派陆战队或空降部队登陆的危险性”了,他为此已经在呼吁苏联紧急援建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备队。毛泽东以及中国方面也有同样的担心。不过,斯大林这时最担心的还是军事指挥和军事组织的决心与效力。他特别关心的是,北朝鲜领导人有没有被美国人的干涉和轰炸吓坏了,还能不能组织起顽强的抵抗和进攻,部队能不能得到充足的兵源的补充等等。至于北朝鲜人所提出的各种装备和弹药的需求,他都毫不犹豫地予以满足。

当然,斯大林还是非常希望中国方面能够成为北朝鲜在军事上的后盾的。在得知中国政府主动表示愿意为北朝鲜人民军提供军事保障之后,他很快就要苏联驻中国大使罗申转告周恩来,肯定这种准备的意义。他明确表示:“我们认为,集中九个中国师在中朝边境,以便在敌人越过三八线时,志愿军入朝作战是正确的。”“我们将尽力为这些部队提供空中掩护。与此同时,他对中国方面迟迟没有向朝鲜派出自己的代表一事颇感不解,要求罗申转告毛泽东:“应当尽快派出代表,以便于联系和迅速解决问题。”他在电报的最后还不无埋怨地加了一句:“当然,如果毛泽东认为有必要与朝鲜联系的话。他显然不了解,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是朝鲜方面对中国人可能的介入颇怀戒心,因而态度消极,中国党对此亦颇不理解。

一方面着手做万一的准备,一方面继续坚持要把战争进行到底,这充分显示斯大林这个时候对战争形势的估计总体上还是比较乐观的。正因为如此,他这时并不认为有必要采取外交的行动紧急阻止美国扩大干涉的企图。相反,眼看美国代表在推动联合国谴责朝鲜侵略成功之后,进一步积极鼓动联合国组织“联合国军”介入朝鲜战争,斯大林还是没有及时地做出反应,马上派他的代表返回安理会去行使否决权。结果,7月7日,由于苏联代表的缺席,美国代表轻而易举地促使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组织“联合国军”的决议,北朝鲜乃至于苏联,在外交上都明显地更加处于不利的地位了。

斯大林所以这个时候坚持不改变既定的方针,除了难以接受停战的后果以外,最主要的显然还是因为朝鲜人民军这时在战场上在处于节节胜利的顺利形势之下,美国以及联合国的军事干涉,一时还难以看到可怕的后果。因此,当英国人通过驻莫斯科大使委婉地向苏联政府提出,希望苏联能够施加影响,促使人民军退回三八线,以便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时,斯大林很坚决地打电报给中国和北朝鲜政府称:“我们认为英国人的这项要求是无礼的和不能接受的。与此同时,他再一次催促中国政府尽快在中朝边境部署九个师的部队。他在通过苏联大使罗申转给周恩来或毛泽东的电报中称:“我们不清楚,您是否已决定部署九个中国师在朝鲜边境。如果您已做出决定,我们准备给您派去一个喷气式歼击机师——一百二十四架飞机,用于掩护这些部队。”他甚至慷慨地表示:一旦中国的飞行人员掌握了这些飞机,这个飞行师以及已经在上海担任防空任务的另外一个飞行师的所有装备,都可以移交给中国方面

很显然,斯大林不是完全没有担心。但是,他渴望这场战争能够顺利地打下去。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22 16:07
二、毛澤東表示,中國能夠成為朝鮮強大后盾,不怕與美軍作戰

在得到斯大林對立即著手部署九個師的東北邊防軍以防萬一的積極答復之后,受毛澤東的委托,身為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周恩來在7月7日和10日連續兩次召集國防會議加以研究落實。會議通過了《關於保衛東北邊防的決定》,決定抽調作為國家戰略預備隊的第十三兵團及其所轄的第三十八、三十九、四十軍和已經在齊齊哈爾地區從事農業生產的第四十二軍等部,共二十五萬人,組成東北邊防軍,准備必要時支援朝鮮人民軍作戰會議同時高度重視空軍問題,授權空軍司令員劉亞樓對改裝、訓練和接收蘇聯飛機,迅速組建中國空軍問題,提出具體方案。

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對建設空軍問題一直十分重視,但空軍裝備以及空地人員的訓練限制著空軍組建工作的開展。中國人民解放軍這時隻有一個空軍第四混成旅,組成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考慮到與美國軍隊作戰的可能性,軍隊領導人都格外重視空中掩護問題。因此,受到斯大林提議的鼓舞,參加國防會議的領導人都一致主張乘機加速空軍的建設。因此,周恩來很快兩度約見蘇聯大使羅申,一方面請他向斯大林表示感謝,一方面要求蘇聯派遣防空和空軍專家前來中國擔任軍事顧問。在一封由毛澤東署名的給斯大林的電報中,中國政府還就蘇聯飛行師在中國東北的配置問題提出了具體的設想,主張:“對於你們用以掩護我軍的一個噴氣式飛機師,我們擬將其配置在沈陽地區,將其他兩個團配置在鞍山,一個團配置在遼陽,這將有助於在我駐安東地區混成航空旅各殲擊航空兵團的配合下,完成對我軍及沈陽、安東、撫順工業區進行掩護的任務。對於中國方面的所有這些要求,斯大林和蘇聯武裝力量部相當痛快地予以了滿足。

一直到8月中旬為止,朝鮮人民軍的作戰都還比較順利。7月底,人民軍已經進抵洛東江,整個南朝鮮軍隊隻剩下幾萬人,連同前來增援的近十萬美軍,被圍困在了朝鮮最南端的釜山港一帶狹小的范圍裡,眼看統一朝鮮的戰斗即將進入尾聲了。8月中旬,人民軍大舉突破了由美軍第八集團軍沿著洛東江建立的堅固防線,金日成公開通過平壤電台發布命令,要求人民軍將士務必在8月底之前將美國侵略者趕出朝鮮,完成統一朝鮮的神聖使命。

朝鮮人民軍的節節勝利,也使中國領導人深受鼓舞。8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在談到朝鮮戰局時與會者多數表示樂觀,特別是注意到人民軍能夠對美軍直接作戰並且在向前推進的情況,許多與會者都相信,美國軍隊的戰斗力要弱於當年他們與之作戰過的日本軍隊。不過,美國在國內國外做了如此大規模的戰爭動員之后,是否會輕易地承認失敗、放棄朝鮮,毛澤東等人顯然有所懷疑。毛澤東再度強調了美國在朝鮮腹背發動登陸戰並擴大戰爭的可能性。基於這樣一種估計,他明確講,美帝是不會甘心失敗的,要准備美帝大舉進攻北朝鮮,“我們不能不有所准備”,因為,“如美帝得勝,就會得意,就會威脅我。對朝不能不幫,必須幫”。周恩來也肯定地說:朝鮮戰爭要取得徹底勝利,“一定要加上中國的因素,中國的因素加上去后,(才)可能引起國際上的變化。我們不能不有此遠大設想”。在這段時間毛澤東、周恩來和劉少奇等人與蘇聯大使、專家以及軍事顧問的談話中,都不止一次地說明,中國有決心成為北朝鮮的堅強后盾,解放軍不怕與美國軍隊作戰。

朝鮮戰局的進展,明顯地影響著中共中央對援助朝鮮問題緊迫性的估計。8月4日會議召開時,人民軍的作戰有很快結束的可能,毛澤東估計美軍出於報復目的,可能很快轉而在人民軍側后發動登陸戰。因此,他明確提出,東北邊防軍“八月內可能沒有作戰任務,但應准備於九月上旬能作戰”,務“叫各部於本月內完成一切准備工作,待命出動作戰”。而8月中旬,得知部隊各項准備工作及裝備均有不足,人民軍奪取釜山港的作戰因美軍頑強抵抗最早也隻能在8月底才能結束,毛澤東相信,釜山戰役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美國軍隊一時還難以另外調集新的足夠發動登陸戰的部隊,即使開始新的進攻,也要到9月以后才有可能。因此,他又指示東北邊防軍:“邊防軍完成訓練及其他准備工作的時間可延長至九月底。但無論如何,毛澤東已經看出,照目前的情況拖下去,靠北朝鮮人自己恐怕是趕不走美國人了。

8月底,眼看人民軍進攻釜山的作戰嚴重受阻,美軍已在釜山地區構筑成堅固的防御線,有可能抽調足夠的機動部隊來發動對人民軍的反擊,毛澤東開始感到形勢的嚴峻。為此,他不能不一面提醒蘇聯人戰爭即將長期化,一面發布指示,要求軍委為應付可能到來的戰爭,“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啃不動釜山這塊小骨頭,也讓斯大林感到事情有點兒不妙。來自朝鮮的種種情報顯示,面對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大隊美國攻擊機和美國陸軍在火力方面的優勢,人民軍的士氣受到明顯的影響。當然,斯大林並沒有感到絕望,他寄希望於最后五分鐘的努力。他8月28日在電報中還在繼續給金日成鼓氣,說:“蘇共中央祝賀金日成同志及其戰友在偉大的朝鮮人民解放斗爭中,在金日成同志領導下取得輝煌勝利,蘇共中央毫不懷疑,外國干涉者將會很快地被趕出朝鮮”﹔“金日成同志不要因為和外國干涉者的戰爭沒有取得連續的勝利而不安,不要因為推進中進攻受阻,或因某些局部的失敗而沮喪。在這樣的戰爭中沒有連續的勝利”﹔要知道,“俄國人在1919年英、法、美武裝干涉時期的處境比現在朝鮮同志的處境要壞得多”﹔“金日成同志不要忘記,他的盟友現在和將來都會支持他”﹔為了盡可能保護人民軍不受敵機的攻擊,“我們可以補充提供攻擊機和殲擊機給朝鮮空軍”

斯大林的鼓勵使金日成備受鼓舞,他一面復電斯大林,說“我們被您的關注深深地打動,並對您的熱情參與和忠告,向您,我親愛的導師,表示感謝”,一面下令對釜山的敵人發動最猛烈的攻勢,想要不惜一切代價把美國人趕下海去

據美國人記述,“9月1日,一聲爆炸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北朝鮮人至少向釜山防御圈發動了五次大規模進攻”。這次進攻一波又一波地一連持續了一周時間。美國人“付出了戰爭中最慘重的代價”。僅9月5日一天,美國陸軍就有102名士兵陣亡,420人受傷,587人失蹤,陸戰隊陣亡35人,傷91人,傷亡總數達1245人但是,美國人頂住了人民軍的拼死進攻。進入9月中旬,上萬名美國陸戰隊員撤離了釜山前線。隻可惜,他們不是被趕下海去的,在釜山港口列隊登船的陸戰隊員們被告知,他們要去從側后對北朝鮮人民軍發動一場登陸戰。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22 16:09

三、斯大林建議金日成向中國同志求援,但叮囑“不要提莫斯科”

朝鮮半島呈狹長形,長800—900公裡,攔腰最窄的兩處,一處在平壤附近,一處在漢城附近,僅100公裡左右。人民軍由北向南長驅直下,部隊大部分集中在最南端,其補給線達400多公裡,很容易被攔腰切斷。麥克阿瑟將軍在戰爭爆發第五天前往朝鮮進行戰地視察時,就已經產生了在漢城附近實施兩棲登陸,對人民軍攔腰一擊的想法。7月4日,麥克阿瑟就指示他的參謀人員制定登陸作戰計劃。10日,以漢城附近的仁川作為登陸點的“藍心行動”計劃已經出籠。計劃提出,美國陸軍第一騎兵師應於7月22日在漢城以西的仁川港發起登陸戰。僅僅是由於后勤准備不足和缺少熟悉兩棲作戰的部隊,這一計劃被放棄了。但7月23日,新的名為“鉻鐵行動”計劃再度提出了從仁川登陸的作戰方案,只是這一計劃的實施時間被推遲到了9月中旬。麥克阿瑟堅信,這是“以極少的部隊包圍並消滅其主力部隊”的最好方案

9月15日,經過周密准備的仁川登陸戰果然一舉成功。首批18000名美軍佔領了仁川港,不僅漢城受到威脅,而且整個人民軍的主力部隊,正在半島南端的第一、二集團軍都有可能全軍覆滅。莫斯科顯然注意到這種危險性。

從美軍在仁川登陸的第二天,莫斯科就緊張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當美國陸戰隊開始推進到漢江南岸,而美國飛機完全控制了朝鮮的制空權之后,斯大林沉不住氣了。他一面下令國防部長緊急制訂一項出動蘇聯空軍去保衛平壤的計劃,一面致電金日成,強調美國人在仁川的登陸具有重大意義,其目的在於切斷北朝鮮第一和第二集團軍與北朝鮮后方的聯系。為確保整個戰線的穩固,不使美國人的陰謀得逞,有必要迅速從南方撤出四 個師,在漢城以北和以東建立防線

與此同時,中國政府也非常關注美軍在仁川的登陸。對於美軍可能會利用朝鮮半島的地理特點,從人民軍側后實施登陸作戰這一點,毛澤東等人也早就有所擔心。但是,由於金日成一直不希望中國方面太多介入朝鮮半島的事務,因此中國方面幾乎沒有可能就這個問題與金日成交換意見。不僅如此,盡管在斯大林的催促下,中國方面得以向平壤派出了自己的大使,卻還是得不到詳細的戰況情報。因此,美軍仁川登陸三天后,周恩來不得不約見蘇聯大使,要求蘇聯政府能夠迅速提供有關朝鮮戰局的更加准確的和及時的情報,並且提出建議說:朝鮮人民軍應當集中全部預備隊消滅仁川登陸之敵,如果缺少這樣的部隊,務必從南方將主力部隊撤下來。

實際上,毛澤東這時已經看出中國非出兵不行了。幾乎就在同一天,中共中央軍委已經決定要力爭向朝鮮派出軍事先遣小組,以便勘察地形,做好出兵作戰的准備。毛澤東同時更通知東北局負責人高崗說:“看來不出兵是不行了,必須抓緊急准備。對此,斯大林也看得同樣清楚。為了避免中朝之間發生誤會,他專門復電為金日成解釋說,未能向中國方面提供軍事情報,是因為金日成與前線司令部的聯系有困難,包括他本人得到的有關情報,也多是來自蘇聯大使,而不是金日成。他表示,人民軍是一支很年輕的部隊,指揮系統不完善,干部也不得力,要指望人民軍在后方的少數預備隊抗擊仁川登陸的美軍,是不可能的,他同意必須從前線撤出主力部隊來建立鞏固的防線

考慮到人民軍主力正在對釜山發動新一輪攻勢,蘇聯駐平壤的大使和軍事顧問顯然寄希望於能夠用最后的全力把美國人趕下海去。而更重要的是,即使北朝鮮這時能夠很快從南部前線撤下來幾個師,要想馬上組織起對具有海空優勢的美軍的有效防線,在時間上也是極其困難的。何況,據蘇聯軍事顧問報告,人民軍從上到下部隊指揮組織得很差,有線通信被敵機的轟炸所破壞,無線電通信既缺少熟練的報務員,也無法保障燃料的供應,人力通信幾乎不採用,斯大林又不允許蘇聯顧問隨軍行動,因此,后方對整個前線的情況也隻有斷斷續續的報告,指揮都很困難

9月25日,即美軍實施登陸作戰第十天,漢城即告陷落。美軍並且佔領了尚州、安東,並已向清州方向發展。而人民軍圍攻釜山的作戰也因腹背受敵而告失利,釜山方向的美軍已開始大舉北進,其狂轟濫炸更是使人民軍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集中在南方的朝鮮人民軍主力面臨被圍殲的嚴重危險。蘇聯顧問這時報告說:“人民軍部隊主要由於敵人空軍而遭到巨大損失,損失了幾乎所有坦克和許多大炮,正在進行困難的阻擊戰,部隊缺少彈藥和燃料,幾乎沒有補充。”形勢異常嚴峻。帶著斯大林的撤退命令剛剛到達朝鮮不久的蘇聯武裝部隊副總參謀長,化名馬特維耶夫的蘇共特別代表團團長明確認為,必須立即向中國人請求幫助,至少應當馬上請中國朋友派遣一千五百名以上的司機到朝鮮來,以便幫助運送武器彈藥和軍隊但是,由於金日成不同意向中國求援,始終寄希望於蘇聯的幫助,因而朝鮮方面遲遲沒有向中國提出求援的請求。

這回是斯大林相信戰爭不能再打下去了。27日,他召集了蘇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會上斯大林嚴厲批評朝鮮人民軍各級指揮機關在指揮和戰術方面犯了一系列嚴重錯誤,並強調蘇聯軍事顧問必須對這些錯誤負直接責任,特別是拖延了撤退的時間。鑒於戰爭已經無法進行下去,會議決定指示外交人民委員部責成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立即尋找機會與美國國務院代表接觸,尋求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辦法,同時要蘇聯軍事顧問全力組織北朝鮮人民軍的撤退工作。當然,所有這些工作絕不能讓一個在朝鮮的蘇聯顧問被俘。可以看出,這個時候斯大林還試圖從外交上找到阻止美軍越過三八線進而緩解這一局勢的辦法,並沒有認真地考慮請中國出兵的問題。他雖然也同意馬特維耶夫的提議,但也還只是局限在同意向金日成建議請中國朋友派遣司機到朝鮮來。顯然,在蘇聯軍事顧問指導下的這場戰爭遭遇如此結果,甚至使斯大林對建議金日成向中國黨求援一事都頗覺臉上無光。故他特別告誡說:切記讓金日成“不要提莫斯科”

28日,金日成召集了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討論應對戰局的辦法。會議最終認定,由於大部分人民軍主力未能撤回來,在漢城陷落后已無法阻止具有巨大優勢的美國軍隊佔據南部朝鮮了。而美軍一旦取得戰場上的優勢,就勢必會越過三八線,剩余的人民軍是不可能進行有效的抵抗的。因此,政治局領導人一致認為必須向蘇聯要求直接的軍事援助。如果蘇聯不便援助,至少也要促使曾經許諾幫助自己的中國方面直接予以軍事援助。向中國方面提出這種請求固然是令人沮喪的,因此,在起草了求援信之后,金日成於29日晚還向蘇聯大使詢問美國是否真的會越過三八線的問題。他表示,他還是想用自己的力量統一國家,但他不清楚敵人會不會越過三八線,因為如果敵人越過三八線,那麼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因為他們無法組織起新的部隊,也不可能有效地抗擊敵人。對此,蘇聯大使當然不能提供任何肯定的意見。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5-12-24 15:39
第十四章 马、恩、列、斯—毛?
2012年08月22日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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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56年苏共“二十大”开始,在全世界就开始了批判斯大林的政治浪潮。对斯大林草菅人命、残酷镇压的大胆揭露,本来是俄国人自己开始的。但奇怪的是,直到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之初,围绕着要不要取消天安门广场高高矗立着的斯大林的巨幅画像,最高领导层里还颇多犹豫和争论。结果,在世界共产党国家中,中国是最后一个在公共场合摘掉斯大林画像的,也是最后一个停止公开为斯大林进行辩护的。而当初决定这样做的,竟然都是毛泽东。

与斯大林有过如此多积怨的毛泽东,为什么会在斯大林死后高举斯大林的旗帜,甚至至死不渝地捍卫斯大林?比较一下同样与斯大林有过相当深的积怨,同样是共产党领导人的铁托,在苏共“二十大”后对斯大林的种种严厉批判,毛泽东的态度确实令人有点难以理解。于是,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有人估计,毛泽东当时就已经在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为斯大林辩护不过是想以此来防止自己死后中国会出现同样的局面。而更多的人则相信,毛泽东同情、理解斯大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思想体系与斯大林颇多接近,两人在对马克思主义主要观点的理解上,几乎是一脉相承的。

那么,究竟应当怎样理解这个问题呢?

一、苏共“二十大”风波骤起,毛泽东拒绝摘掉斯大林的像

1953年斯大林去世后,苏联几乎是迅速走上了非斯大林化的道路。苏联的非斯大林化之所以来得如此突然:一是斯大林的专制、多疑和由此而生的频繁的政治清洗,在其周围的领导人当中造成了极度的恐惧心理,几乎没有人希望看到突然出现脑溢血的斯大林从昏迷中重新苏醒过来,自然,也没有人希望再出现一个新的斯大林继续这种恐怖政治二是斯大林的国际国内政策无法适应已经变化了的形势,导致战后苏联不仅没有从紧张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反而陷入到新的紧张状态之中,而过度重视重工业和军事工业所造成的社会经济生产的畸形发展,使人民生活水平长期得不到提高,社会上特别是高级干部当中普遍存在着希望变革的心理。斯大林刚刚去世,苏共中央政治局对外马上就要求中朝两党马上结束朝鲜战争,对内则迅速公开平反在斯大林主持下造成的冤假错案,甚至在党内公开检讨斯大林时代的各种问题,包括个人崇拜所造成的恶果,都很实在地反映了这种情况。

斯大林死后发生在苏联党自身的这种政策调整,不可避免地会带有权力斗争的明显痕迹。而在苏联党内争夺权力的这场角力当中,能否取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其他大党的支持,对新一代党的领导人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正因为存在着这样一种十分特殊的背景,再加上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斯大林过去的一些做法始终耿耿于怀,因此,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中苏两党两国关系变得疏远,反倒是使它们一度变得更加接近起来了。

1954年10月,刚刚在苏共党内权力斗争中占据了优势地位的新领导人赫鲁晓夫,为了取得共产党国家中最大的执政党中国党的认可与支持,做了极大的努力。他不仅亲自率团来华参加新中国五周年国庆纪念,而且不顾党内的反对意见,坚持要向中国提供规模宏大的援建项目,帮助中国从长期落后的经济状况中摆脱出来因此,他此行与中国政府签订了一系列增加援助的重要协定,并取消了过去斯大林强加给毛泽东的一些明显不平等的协定。最直接地推动了中国基础工业建设的156个项目的援建计划,就是在这次访问期间正式承诺并签署下来的。不难想象,赫鲁晓夫此举给毛泽东留下了较好的印象,双方的关系一度变得相当密切。中苏两国在印度支那战争问题上的密切合作,直接促成了越南停战和柬埔寨、老挝,乃至于东南亚各国共产党人放弃了武装斗争的方针。而毛泽东也参照苏共对斯大林问题的初步检讨,尝试着从许多方面对中国照搬斯大林的经济建设模式进行了研讨,甚至主动提出了不搞个人崇拜的问题。

让中苏两党都没有想到是,不过两年之后,即1956年,由于苏共召开的第二十次代表大会,竟使得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开始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祝贺苏共“二十大”的召开,中共中央特派朱德率邓小平、谭震林、王稼祥、刘晓等,组成中共中央代表团前往莫斯科。朱德一行是1956年2月4日抵达莫斯科的。14日,他们应邀出席了苏共“二十大”开幕式,听取了赫鲁晓夫所做的报告。让他们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在赫鲁晓夫当天的报告中,不仅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斯大林,而且不止一次地暗示斯大林破坏了苏维埃的民主与法制。这在多少年来已经习惯于在各种正式场合颂扬斯大林的中国共产党人来看,自然是不同寻常的。因此,朱德在第二天大会上的致辞就显得格外突出,因为他宣读的毛泽东的致辞仍旧继续称颂斯大林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导师。根据当时与会者的日记,朱德突然引人注目地提到斯大林的名字时,“全场爆发出一阵掌声。

十天之后,即大会进行到几乎最后一天的时候,人们终于知道苏共中央在大会期间对斯大林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了。

赫鲁晓夫从24日深夜起一直到25日凌晨,向苏共代表们做了一个极端秘密的报告,并严肃地告诫与会者说:“我们不能把这个问题弄到党外去,尤其不能捅到报刊上去。”但是,会后,同样是根据赫鲁晓夫的主张,苏共中央分别向几个大党的代表团的负责人提交了这一秘密报告的副本。这是一个多少有些致命的决定。

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让所有共产党人深感震惊。

秘密报告详细地说明了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如何导致了对党的集体领导原则的破坏,如何导致了个人专断独裁,直至产生了完全无视民主与法制的骇人听闻的大规模镇压和恐怖行为。报告暗示,列宁格勒州党委第一书记基洛夫1934年被暗杀可能与斯大林有关,而斯大林又利用基洛夫事件,通过刑讯逼供,制造了大批假案错案,并大开杀戒。仅1934年参加联共(布)党的第十七次代表大会的1966名代表中,就有一半以上的人被指控为“反革命”而被捕,或流放或被杀;这一届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就有70%因为同样的罪名被逮捕并枪决。仅在1937—1938年两年时间里,经斯大林亲手批准捕杀的名单就有383份,几乎都是党、政、军、团乃至文艺界的重要干部,人数竟达到4.5万人

自从列宁死后,斯大林早已成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旗帜和象征,成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代言人。突然之间,斯大林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独裁者和嗜血成性的暴君,这不可避免地会严重打击共产党人的形象,给西方世界提供最有力的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的武器。然而,做事一向容易情绪化的赫鲁晓夫丝毫没有考虑到这种严重的后果。他明明知道“我们不能将武器交给敌人,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我们的脓疮”,但却相信“大会代表们会正确理解和评价这一切措施的”

如果赫鲁晓夫真的只是在苏联党的代表大会上做这个秘密报告,而不让各国党知道,事情也许会是另外一种结果。至少,秘密可能会保持得更长久一些,它对各国共产党,包括对中苏关系的影响也可能小得多。但是,即使如此严重的报告已经被党代会的代表们所知道了,要想封锁住消息只会在苏共党内乃至整个苏联内部引起无端的猜疑和分歧。因此,会议刚刚结束,赫鲁晓夫的报告文本就被下发到各级党组织,传达到全体党团员和普通工人、职员、集体农庄庄员当中去了。很快,各国党也都知道了这个报告的内容。它自然会造成一连串的震动和风波。

还在大会期间,当发现苏共中央有批评斯大林的意图之后,中共代表团就急忙去电北京,询问应付办法。中共中央当时的答复是:会议照常参加

28日,赫鲁晓夫特别约见了中共代表团团长朱德等。他在与朱德的会谈中就秘密报告产生的经过及其揭露斯大林错误的必要性等问题,做了进一步的说明。按照赫鲁晓夫的说法,斯大林的错误还远不止报告所揭露的那些。尤其是在对待农民的问题上,斯大林过分依靠镇压和剥夺的方法,对苏联的农业生产以及工农联盟都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朱德按照代表团商定的意见,没有表示明确的态度。不过,朱德在私下还是对苏联方面讲过:斯大林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他不仅属于苏联共产党,也属于各国共产党,你们对他进行如此尖锐的批评,却不同其他党商量,这不合适

在得到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副本之后,邓小平很快就带回北京,并译成中文大字本,分别提交给毛泽东及在京的政治局委员和其他有关方面的负责人。中共中央书记处3月17日即开会讨论秘密报告,交换看法。毛泽东对赫鲁晓夫敢于揭盖子、破除迷信给予了肯定的评价,同时,与会者也担心赫鲁晓夫此举过于草率,如此不全面地谈论斯大林的功过问题,侧重于强调斯大林专制残暴的一面,一旦消息泄漏就很可能会给资产阶级提供攻击共产党人的口实。此即毛泽东后来所说的,当时他对对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毛泽东的“喜”是可想而知的。毛泽东始终认为自己是在抵制了斯大林的错误干预的情况下,引导中国革命走向成功的。因此,他对斯大林不仅早就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而且并不把斯大林看做是真理的化身。如今赫鲁晓夫自己打碎了笼罩在斯大林头顶上的层层光环,暴露出了其丑陋的一面,这自然会让毛泽东在心理上感到某种满足。但是,毛泽东对赫鲁晓夫的做法却颇感担心。就在中共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的几乎同一天,即美国时间的3月16日,《纽约时报》驻东欧国家的记者就发出报道,披露了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做反斯大林秘密报告的消息。18日,毛泽东刚一得到新华社的通报,就紧急召集书记处成员开会,商量对策。19日和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又接连两次召开会议,讨论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并研究应当如何表态等问题。很显然,无论国内还是国际,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都造成了极大的政治冲击,特别是在共产党国家的党员干部和群众当中,造成了极大的思想混乱对此,毛泽东看得很清楚。他明确认为,必须针对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写文章,进行补救。即要从正面讲清楚,苏共“二十大”揭露斯大林所犯错误是共产党人勇于解剖自己、改正错误的表现;而犯错误总是难免的,故不论斯大林犯过多么严重的错误,也不能否认斯大林是个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因为否认领导了苏联和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三十多年的斯大林,事实上就等于否认自己。

基于这样一种态度,毛泽东与刚刚从莫斯科参加完苏共“二十大”回到北京的苏联大使尤金有了一番颇能反映其对赫鲁晓夫报告真实看法的谈话。31日,在与尤金的寒暄几句之后,毛泽东直截了当地表示,他已经看过了邓小平、王稼祥从莫斯科带回来的报告的副本。他说:在批评斯大林的问题上,中国人不好先说话,因此,问题由苏联党自己揭露出来,是件好事。随后,他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讲述了他对斯大林由来已久的不满。按照毛泽东的说法,斯大林从1926年起,在中国革命的问题上就犯了不少错误,包括1926年过高估计国民党;30年代不考虑中共的意见,对王明偏听偏信,通过共产国际发出大量不正确的指示;1945年抗战结束时坚持要中共同蒋介石罢战言和;直到中国革命胜利,仍旧怀疑中共要走南斯拉夫道路,认为毛泽东是中国的铁托;毛泽东访问莫斯科,斯大林甚至拒绝与他签订《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后来勉强同意签约,仍极不光彩地讨价还价,坚持要了两块势力范围和四个合营公司,如此等等。

毛泽东最后将斯大林的主要错误归纳为七条,即:一、目无法纪的肃反;二、战争前夜缺乏必要的警惕;三、对农民的政策给工农联盟带来重大危害;四、非法迁移某些民族;五、否定集体领导原则,过分听信谄媚;六、独断专行;七、对南斯拉夫等国的外交政策有严重问题。

他特别提到了“逼供信”的问题,并显然记起了他在江西时期的“富田事变”和延安整风期间发生的“抢救运动”。“富田事变”和“抢救运动”与斯大林的目无法纪的肃反几乎如出一辙,也是用“逼供信”的办法取得了大量的假口供,前者造成了红二十军从班长、排长直至军一级领导人几乎全部被杀的惨剧;后者同样使大批党的干部被诬为特务内奸,好在因各方面反应强烈,毛泽东及时觉悟干预,半途刹车,幸未酿成严重惨祸

从这时起至少有两年多的时间,毛泽东在许多场合下都直截了当地批评斯大林,有时还批评得相当尖锐。许多历史旧账和恩恩怨怨都被提了出来,并且归因于斯大林。但是,即使在毛泽东与苏联大使最初的这次谈话当中,他也没有忘记强调:“斯大林是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是优秀忠诚的革命家”,“斯大林不是在所有问题上,而是在个别问题上犯有错误”。因此,当苏联大使随后通知中共中央说,苏联已决定不再挂斯大林的像,游行时只拿列宁和其他活着的苏联党领导人的像时,毛泽东明确表示:“不挂斯大林像不行”,因为“我们人民不满意”。他坚决反对跟“风”转。他在内部明确批评说:“苏联过去把斯大林捧到一万丈高的人,现在一下子把他贬到地下九千丈”,我们不能跟着转。中共中央经过讨论最后决定,五一国际劳动节游行时,活着的领导人的像一概不挂不举,包括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以及其他兄弟党领袖的像统统取消,而斯大林的像则不能摘。用毛泽东的话来说,天安门前的那“五个死人——马、恩、列、斯、孙——的像,和一个活人——他叫毛泽东——的像还挂着。挂就挂吧。

很显然,毛泽东与莫斯科围绕着对斯大林的评价问题,存在着明显的意见分歧。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5-12-26 12:19
二、毛泽东认定斯大林是好心犯错误,是认识上的问题

毛泽东与莫斯科之间围绕着斯大林的评价问题,究竟分歧何在呢?严格说来,赫鲁晓夫即使在秘密报告当中,也并没有全盘否定斯大林。他开篇即明确肯定了“斯大林在准备和实现社会主义革命中,在国内战争中以及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斗争中所起的作用”。在各国共产党就报告未能对斯大林做出总体的科学评价这一点表示出不满之后,苏共中央更是进一步在文章和决议中肯定斯大林“忠于马克思列宁主义”,强调他是一个理论家和大组织家,领导了党反对各种敌人的斗争,“获得了巨大的威信和声望。

毛泽东与莫斯科之间围绕着斯大林评价问题的分歧,说到底是因为对斯大林错误性质及其程度的看法有异。赫鲁晓夫秘密报告虽然提到了斯大林的几方面问题,但给人印象最深和引起世人震惊的,是他肆无忌惮地滥杀自己的同志。可是,恰恰在这个问题上,强调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毛泽东,并不认为是特别严重的问题。

毛泽东估计,斯大林不过杀了一百万人,其中一定还有不少真的反革命。也就是说,斯大林的错误仅仅是个肃反扩大化问题。从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角度,不杀掉那些罪大恶极的“东霸天、西霸天”,人民就抬不起头来。至于肃反扩大化,不仅苏联有,就是中共历史上也有过,它是共产党人为了革命的目的,在认识上和政策上出现失误的结果,不能看成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既然斯大林的错误仅仅是个认识问题,那么,无论是对赫鲁晓夫过分强调斯大林的残暴,还是对他把斯大林的错误归因于个人崇拜,毛泽东都不以为然。从3月31日与苏联大使的谈话当中,毛泽东一句没有提到个人崇拜的问题,就可以看出,他并不同意莫斯科关于斯大林犯错误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个人崇拜的观点几天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陈伯达根据毛泽东的意见起草的《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与会者显然都同意毛泽东的看法,认为:“斯大林的错误不能统统归结为个人崇拜,从根本上说还是主观不符合客观,脱离实际和脱离群众,是思想方法问题。这也正是为什么,虽然中共中央形式上也强调应当反对个人崇拜,但在悬挂领袖画像的问题上,其他活着的领袖画像都被取掉了,毛泽东却欣然同意自己的画像“挂就挂吧!”

根据这一精神起草,经毛泽东亲笔修改,并由中央政治局成员讨论通过的这篇“《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对莫斯科所强调的个人崇拜问题只是从理论上作了某种分析,整篇文章的重点,放在了毛泽东所再三强调的错误“难免论”上,强调共产党所从事的事业前无古人,不可能不犯错误。说斯大林犯错误,主要是因为“骄傲了,不谨慎了,他的思想里产生了主观主义,产生了片面性”,再加上接受和鼓励个人迷信,实行个人专断,这才“对于某些重大问题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但无产阶级专政优越于资产阶级专政的地方,就在于,无产阶级能够自己发现错误和改正错误,而资产阶级的错误“是无法克服的”。据此,毛泽东特别加写了一段充分肯定斯大林的话,称“有些人认为斯大林完全错了,这是严重的误解。斯大林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但是也是一个犯了几个严重错误而不自觉其为错误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

断定斯大林犯错误的主要原因第一是难免,第二是认识偏差,毫无疑问是基于斯大林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这个最基本的判断。按照毛泽东的逻辑,只要斯大林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那么,不论他犯有多大的错误,也终究不过是些错误而已,并且肯定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为了革命的目的所犯的错误。那么,何以判断犯有如此大错的斯大林仍然是一个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呢?在毛泽东看来,问题很明显,因为在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仍旧是共产党的天下,仍旧坚持的是社会主义而不是资本主义的制度。这才是评价斯大林问题的最大的是非。

不过,无论是叫斯大林的错误,还是叫斯大林的暴行,这里面最让共产党人感到尴尬和困惑的,也正是这个制度问题。共产党通过革命取得政权,运用阶级独裁的方式巩固政权,本来就备受崇尚所谓“民主与自由”的资本主义各国舆论的攻击。赫鲁晓夫等人极力把斯大林的错误同个人崇拜现象联系起来,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生怕人们会由此联想到社会主义制度本身上去,生怕人们会提出质问:如果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为什么斯大林在世时,你们不仅不能纠正这些残暴行为,而且人人自危,不得不推波助澜?

秘密报告泄露后,苏联党并未能逃脱来自西方世界的强大的舆论压力,甚至就连多数欧洲国家的共产党人,也不能不批评赫鲁晓夫不应仅仅用个人崇拜和斯大林的性格缺点来解释问题。意大利共产党领袖陶里亚蒂发明了一个词,叫做民主的“退化”,得到欧洲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的响应。那意思是说,列宁在世时和苏联建国初期,其党和国家还是比较民主的,斯大林独裁之后,苏联的民主明显地“退化”了

斯大林的问题究竟是个人崇拜造成的呢,还是因为民主“退化”了呢?根据随后一步步披露出来的材料,斯大林问题的严重性要远远超出赫鲁晓夫秘密报告所谈到的内容。用“退化”这个词未必能确切地说明问题的根源。

据查,基洛夫被害,多半就是与联共(布)党内当时还存在着的某种民主形式有关。比如,在党的代表大会上当时代表们可以进行不记名投票,而不是举手表决。比如,基洛夫还可以在一些重要问题上不赞成斯大林的意见。但正因为如此,基洛夫不幸在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比斯大林多得了数百票。但这样一点民主并不能阻止斯大林擅改投票结果,更不能阻止对基洛夫的刺杀。参加这次投票的大会代表和新选出来的这一届中央委员,乃至各地党政基层领导人之所以随后大部分均被镇压,原因也显而易见。

经过调查,第十七次代表大会选举出来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中有98人被害,第十七次代表大会的1225名正式代表中1108人被害。报告没有提到的各加盟共和国的党政负责人以及各级代表大会的代表等,被害的比例甚至更高。俄罗斯联邦州党委和执委成员90%被镇压,多数市、地方和区党委均被摧毁。苏联红军及海军中的高级将领也没能逃出厄运。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前,苏联五个元帅中的三个,四个一级指挥员中的三个,以及所有的集团军军长、几乎所有的师长和旅长、半数的团长、绝大部分政治委员,多达约五万重要的军事政治干部被杀,更多的干部遭到清洗。战争爆发时,只剩下7%的军官受过高等军事教育,75%的军官担任他们的职务不到半年时间。仅1936—1939年间,苏联因为政治原因被清洗和杀害的人数有数百万人之多,远远超过毛泽东估计的100万何况,这些人也并不是毛泽东所说的那些社会上的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东霸天、西霸天”,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斯大林自己的同志和他们无辜的家属!

已知到1953年斯大林逝世前,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仅被囚禁和被流放的人数,也已超过1000万人,这更是远远超过当时中国关管的200多万人。最为令人震惊的是,所有这些屠杀自己同志的命令,大都是斯大林亲自批准的。据已经公开的档案,1938年8月20日一天斯大林就亲手批准枪决了所谓“人民敌人”及其家属735人;当年12月12日斯大林一次亲手批准枪决的军事干部及其家属更是创记录地达到3167人。尤其令人发指的是,他还大量杀害共产国际领导人和东欧国家共产党领导人,波兰、德国、匈牙利、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意大利、英国、法国、比利时、西班牙、芬兰、荷兰、土耳其等国共产党在苏联的大批干部,几乎都被杀害。相反,那些被本国政府逮捕关押的共产党人却大都活了下来。斯大林还使用各种暗杀手段到海外去除掉自己的政敌,如暗杀托洛茨基及南斯拉夫共产党领导人铁托等。在斯大林指挥下尤为触目惊心的一次集体屠杀外国人的行动,是已经众所周知的卡廷森林事件。在1941年,继解散波兰共产党,杀害了其在苏联及欧洲的几乎所有党的干部以后,斯大林竟然又一次下令枪杀了两万多名被俘的波兰军官和在押的其他波兰人

采取这样一种几近病态的野蛮屠杀来对付自己的同志,能够被说成是为了保卫无产阶级专政或其他革命的目的,在认识上出现偏差而犯的“不自觉”的“错误”吗?能够简单地用斯大林个人品质不好或什么个人崇拜之类的理由来加以解释吗?甚至,单纯用民主发生“退化”的说法也不能说得清楚。因为,假定苏联党和国家真的曾经有过比资本主义国家略为完善些的民主体制,很难想象斯大林能够如此容易地取得独裁者的地位和对自己人大开杀戒。

应该说,毛泽东这时并非真的不了解斯大林问题存在着另一个方面的教训。用毛泽东政治秘书胡乔木当时的说法就是:“苏联揭露出的斯大林的统治,其黑暗不下于历史上任何最专制最暴虐的统治。毛主席日思夜想就想走出一条比苏联好的路子来。

毛泽东当时曾讲过这样的话,说斯大林如此严重地破坏法制,这在英、法、美这些西方国家就不可能发生。美国发展快,其政治制度必有可学习之处。我们反对它,只是反对它的帝国主义。到底是一个党好,还是几个党好?看来还是几个党好。共产党要万岁,民主党派也要万岁。他并且说过:斯大林晚年把封建主义的精神实质带进了共产主义运动中,他所推行的那种政治方法是以在党内进行间谍活动为基础的,不仅造成了一系列无端的怀疑与不信任,迫使同志们干出许多卑鄙的和恐怖的行为,而且使人民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然而,他显然是赞同苏共中央关于在革命的条件下,必须对民主进行某种程度限制的说法的。他虽然认识到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存在着值得借鉴的可能限制斯大林现象生长的某些长处,却相信自己身上不存在斯大林那样的问题,用不着对自己进行监督和限制。过分的自信,使他明显地不相信任何人,更不可能重视那种建立在严密的法律制度之下的社会监督体制。因此,他坚决反对任何企图在政治制度方面向西方学习的想法

不知道是因为受到太多传统思维模式的束缚,还是为了共产党的利益不得不尽力维护社会主义的声誉,即使是欧洲国家的共产党当时也没有人公开指责苏联的“社会主义”太过专制。当然,多数欧洲国家的共产党,包括少数党内分歧较大的东欧国家执政党,由于斯大林问题的暴露受到强大的舆论压力,不得不增加关于民主与自由的话题,甚至开始公开主张社会主义的不同模式。但对于像苏联这样一些牢牢地掌握着统治权的共产党来说,从自身制度和体制的严重缺陷上来考虑问题的必要性,似乎并不被看得特别紧要。甚至就连“退化”这样的字眼儿,莫斯科听起来也极不舒服。

7月初,苏共中央就专门发表声明,坚持说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苏维埃民主,是当今世界上最充分的民主。不仅今天如此,就是斯大林时代也是如此,否则就不能解释,何以苏联能够在空前短的时间内建立起强大的社会主义工业,实现农业集体化,并且粉碎了世界上最凶恶的德日两大法西斯战争机器。它坚持认为,绝对不能从制度方面去寻找原因。声明强调,苏维埃被迫对民主做过一些限制,这在资本主义世界包围下是不得已的,它并不能成为产生斯大林残暴行为的一个原因。斯大林的问题,还是因为斯大林性格太过粗暴,因为有贝利亚这样的坏人控制着国家安全机关,特别是由于存在着严重的个人崇拜,才使得任何反对他的行为成为不可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对他的任何反对都会为人民所不理解。

几方面的意见比较起来,欧洲党认为斯大林问题有民主“退化”的背景,苏共中央强调个人品质和个人崇拜,毛泽东则认定是好心犯错误,属于认识问题,共产党阵营内部已是各唱各的调了。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26 14:10
三、毛泽东说:“对波匈,苏军可以撤出,让它们独立自主嘛”  

1956年9月下半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八次代表大会。在这次大会中,除了毛泽东因为对米高扬在致辞中不提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贡献不满,负气没有出席米高扬致辞的那次会议,并在饭桌上狠狠地把斯大林和苏联党挖苦了一番以外,中共中央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与苏共中央之间存在着意见分歧。不仅如此,无论是在刘少奇的政治报告当中,还是在邓小平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当中,都对苏共“二十大”做了积极的评价,并特别肯定了“二十大”反对个人神化的“重要功绩”。只不过,邓小平在报告中特别强调说,我们党其实早就反对突出个人和歌功颂德的做法了,并且长期以来就是由集体而不由个人来决定重大的问题的

据当年为苏中两国领导人做过翻译的一位俄国人回忆,还在斯大林去世后不久,中共领导人就曾明确地讲过:斯大林去世后,国际革命运动的领袖就属毛泽东了不论这种说法是否准确,1956年斯大林问题暴露后,中国共产党人心理上确实出现了某种优越感。他们明显地认为,自己在许多方面,比如理论联系实际、党的领导体制、党群关系以及肃反政策的把握等等,都做得比苏联好。既然如此,谁还会去对照检查自己的问题呢?毛泽东早就认定,斯大林有许多错误。但在斯大林还处于一种神话地位的时候,无论是对斯大林,还是对苏联,像毛泽东说过的那样,中国共产党人除了公开崇拜以外,完全没有批评的可能。因此,毛泽东对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抱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他不满意报告打倒一切的调子,却不止一次地高度评价赫鲁晓夫的做法,说赫鲁晓夫勇敢地揭开了盖子,从而解放了思想。在他看来,斯大林问题的揭露至少证明了他久已存在的看法,即苏联的经验并不都那么令人羡慕。赫鲁晓夫对斯大林问题不顾后果并且是明显偏激的做法,更让毛泽东看不起苏联党新一代领导人的政治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毛泽东在中共“八大”上对米高扬致辞中没有提到中国共产党人的独特经验与理论贡献这件事会生那么大的气。

如果说这时的斯大林问题曾经给毛泽东带来过一些积极的思考的话,那么,大概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如何认识社会主要矛盾这个问题了。毛泽东这时明显地赞同苏共对斯大林关于社会主义愈前进阶级斗争就愈尖锐这一错误公式的批评,这在一向强调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毛泽东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段很特殊的现象。中共“八大”之所以提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由疾风暴雨式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逐渐转变为先进的生产关系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与此不无关联。毕竟,这一年里,农民实现了集体化,城市工业和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也正在加速完成中,过去意义上的地主和资产阶级即将不复存在了。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再搞大规模的阶级斗争确实也没有必要了。因此,他不止一次地提到,中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已经只剩下百分之十的职能了,就是那百分之十也主要是用于对外的。从这一点出发,当年处于同样情况下的斯大林,确实没有必要通过阶级斗争来解放生产力了。毛泽东明确讲,斯大林那时之所以仍旧到处寻找斗争对象,到处捉人杀人,继续进行阶级斗争,根本上是认识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不相信群众,所以天天恐慌。当国家只有一个党专政的时候,更应该注意听取反面的意见。比如,民主党派不也是天天骂我们吗?只要不登在报纸上,听听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满足于中国现实政治的成功与经验,满足于自己的理念与睿智,并不能使毛泽东从斯大林的悲剧中看到自己的问题和真正吸取教训。随着波匈事件的发生,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化了。

由于对斯大林暴行的揭露,从1956年春天开始,东欧各国党已经不得不开始为那些因为同样原因而被镇压的共产党人恢复名誉。仅波兰政府4月27日宣布的,必须恢复名誉的共产党人,就有八万人之多6月28日,波兰爆发了有名的波兹南事件,事件最初纯粹是由于经济原因而起的。但波兰当时面临的经济危机和人们对政府的普遍不满,使得一家机械工厂工人的抗议活动引发了对政府机关的冲击,而波兰地方军警的镇压又造成了数十人死亡和数百人受伤,结果发生了严重的政治事件。

波兹南事件发生后,波兰党7月18—28日召开了中央全会,苏共中央派代表团参加,企图要波兰党公开承认骚乱是一起有敌对势力挑唆的政治事件,但波兰党坚持把事件限制在局部的和经济的范围之内,坚持认为工人对生活状况的不满是主要原因,并且在随后完全违背苏联人的意愿,宣布将恢复因主张独立自主而被开除出党和遭到关押的前第一书记哥穆尔卡的职务,并有意解除从苏联回来担任政治局委员和国防部长要职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职务。

波兰出现的情况使莫斯科大为惊慌和恼怒,担心波兰可能脱离华沙条约组织,转向西方。赫鲁晓夫因此下令派兵对华沙取包围态势。与此同时,赫鲁晓夫、莫洛托夫、米高扬等飞往华沙,准备强行干预波兰党10月19日准备召开的党的中央全会的选举结果。在19—20日的会谈中,两党领导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在波兰党领导人再三保证没有脱离华沙条约的意图,并愿意努力使罗索科夫斯基留在政治局内之后,赫鲁晓夫也做了让步,同意不干预哥穆尔卡的当选,并将部队撤回基地。

让赫鲁晓夫更加手足失措的是,波兰这边还未平息,匈牙利那边又发生了连锁反应。在波兰为哥穆尔卡恢复党籍之后,匈牙利舆论强烈要求为一年前被解除部长会议主席职务并被开除党籍的纳吉平反。匈牙利共产党迫于舆论压力,于10月14日宣布为这位因为反对强制实行农业集体化和主张政治上更加宽容的纳吉恢复党籍。哥穆尔卡在赫鲁晓夫代表团飞往华沙干预之后仍然当选第一书记,更进一步激起了匈牙利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响,群众开始大量集会游行,要求纳吉上台、自由选举,甚至高呼撤走苏军的口号。匈牙利共产党领导人格罗没有采取安抚的政策,更不打算让纳吉复职,而是发表了态度强硬的演说,与群众形成了严重的对立10月23日,示威群众企图冲进广播大厦,保安警察被迫开枪,结果引发了一场骚乱。据当天夜里苏联国防部长朱可夫报告说,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已陷入混乱,警察无力应付,调入国防军一个营试图恢复秩序,反而被群众缴械,匈牙利国防部长明确表示希望苏军干涉。

还在10月21日,即哥穆尔卡当选波兰党第一书记的当天,中共中央接到了尤金送来的苏共中央来信,通知中共说波兰情况严重,有脱离社会主义阵营的危险,希望中共中央派代表团到莫斯科去紧急磋商。毛泽东当晚召开会议,确定同意派刘少奇率团去莫斯科,并很快约见了尤金,告知了他这一情况。谈话中,毛泽东明显地认为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引发事件起了不好的作用。他特别强调:“斯大林是需要批判的,但是,批判的方式,我们有不同意见。还有若干问题,我们是不同意的。”

第二天,毛泽东通过新华社得知赫鲁晓夫率团前往波兰,并派兵包围华沙的情况。当晚毛泽东再度召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毛倾向于反对出动苏军去干涉波兰党内部事务。经过讨论,与会者取得了一致的看法。23日凌晨,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再度会见尤金,通知他说,中共中央认为波兰问题虽然有反革命分子在其中活动,但有广大群众参加,看来不像马上要脱离社会主义阵营倒向西方。波兰党要改组,是波兰党内部事务,不能用强迫的办法阻止其改组。通过适当的让步和平等的合作,是可能使波兰党继续留在社会主义阵营内的。会见后,刘少奇即率团启程飞往莫斯科

23日晚,当刘少奇一行到达莫斯科时,才知道苏军事实上并没有进入华沙,赫鲁晓夫到华沙后已发现原来的怀疑有误,因此,波兰危机的信号已经基本解除。苏方已不反对波兰改组和哥穆尔卡当第一书记。但就在赫鲁晓夫向刘少奇等通报波兰情况时,他接到苏军元帅朱可夫的电话,得知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出现严重骚乱,匈国防部长要求驻匈苏军开进布达佩斯,帮助恢复那里的秩序。刘少奇随后打电话给毛泽东,毛泽东认为情况不明,不宜表态,但内心明显地是不赞同的。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5-12-26 14:10
24日,刘少奇、邓小平等应邀出席了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参加讨论波匈事件,得知苏军已经开进布达佩斯。刘少奇在发言中根据毛泽东的意见,明确认为波匈事件的重要原因是苏联过去的大国沙文主义和强加于人的政策在两国积怨过深,造成了群众对苏联的普遍不满。因此,他要求苏方从波匈事件中吸取教训,深刻检讨他们处理国家关系以及党的关系时所犯的错误。

在刘少奇一行留在莫斯科期间,格罗被迫下台,刚刚得到平反的卡达尔担任了匈牙利共产党第一书记,纳吉成为政府总理。对此,苏联方面明确地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但是,由于匈牙利军队和警察已经分崩离析,苏军只是帮助首都布达佩斯维持秩序性质,所派军队人数过少,匈牙利国内各地的骚乱迅速漫延,形成严重的无政府局面。再加上西方自由电台极力煽动,边境开放,反苏的民族情绪得到充分释放,各党派拒不加入新政府,致使新政府毫无权威性可言,全国形势更趋混乱。

27日,纳吉政府宣布在苏军的援助下,已经肃清了反革命暴乱。第二天,为迁就国内因苏军干涉而难以平息的激进情绪,纳吉等在与苏共中央代表米高扬等协商后,又公开宣布,不仅苏军将会尽快撤离布达佩斯,并逐步撤出匈牙利,而且曾经参与过镇压行动的国家保安警察部队也将予以解散。

在苏军开始准备撤离布达佩斯的29日,赫鲁晓夫等会见了刘少奇,说明波兰、匈牙利等都提出了要苏联撤退在两国国土上的苏军的要求,他们担心整个华沙条约组织将会因此而崩溃,从而便利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阵营的破坏。刘少奇明确表示苏军最好不要退出,有必要保持华沙条约组织的存在。但毛泽东得到消息后却坚持认为,有必要给予东欧各国以政治上、经济上的平等地位。他在当天的电话中说,苏联对东欧国家应该更开放些,驻军也可以撤离,华沙条约也可以和它们商量,满足它们独立自主的要求。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刘少奇进一步与赫鲁晓夫进行了会谈,但赫鲁晓夫对此表示怀疑。刘少奇因此问赫鲁晓夫:如果苏方不让步,不撤军,人家退出华沙条约怎么办?比如匈牙利,如果退出华沙条约的政府得到群众的拥护,你们怎么办?反复讨论的结果,赫鲁晓夫也深感问题棘手,同意了中共中央的意见

30日上午,苏方将米高扬关于匈牙利全国局势发展的进一步的报告送交给中共代表团看。报告称,匈牙利反苏反共的气氛已难以控制,各地都有不少共产党人被杀,苏军撤离,匈牙利必然倒向西方,因此,必须考虑根本方针问题。中共代表团看后颇感吃惊,讨论了一天,也没有能够得出统一的意见。刘少奇晚上通过电话再度请示毛。毛泽东表示:把撤出和进攻的两种办法都向苏联同志提出来,跟他们商量。他的意见是最好让反革命多暴露一些

当天晚上,根据中共代表团的建议,中苏双方举行了紧急会议。刘少奇、邓小平等开始力主苏军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坚决维护共产党政权。赫鲁晓夫则强调说,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单纯把苏军开回布达佩斯所能解决的了。要出兵,就意味着必须要冒对匈牙利实行全国占领的巨大风险。这很可能会引起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应,引发国际干预,必须十分慎重。会议未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

31日,形势发生重要变化。一是纳吉正式宣布匈牙利准备退出华沙条约组织,这意味着匈牙利政府已经决心脱离社会主义阵营;二是传来英法两国为争夺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向埃及政府提出了最后通牒,正准备出兵埃及的消息,美国大使秘向苏联寻求协商,西方国家利用苏军出兵匈牙利共同向苏联发难的可能性当不存在。注意到这种情况,赫鲁晓夫的腰杆儿又硬了起来。苏共中央主席团经过一天的讨论,做出了出兵的决定。

第二天,苏军大举出兵匈牙利,很快平息了那里持续了一周之久的全国性骚乱,重新建立了一个以卡达尔为首的亲苏的匈牙利共产党政府。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此颇感满意,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件事,说这是我们劝说苏联同志的结果。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6-1-11 16:32
二、毛泽东不满地说:“我那个时候被扔到茅坑里去了,搞得很臭”

毛泽东是一个有着强烈个性的领导人。他很看重他靠枪杆子打下来的一切,并且很相信自己的计算与经验。对于那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动不动就搬出些书本教条来教训人的党的领导人,毛泽东从来不大买账。偏偏六届四中全会前后,共产国际一面高度重视留苏学生,一面明令中共中央要把工作重点从城市转到苏区来。结果大批留苏学生陆续回国,对国内工作情况尚未熟悉,就纷纷被委以重任,派入苏区。这批学生,大多数经历都与博古类似,与毛泽东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比较起来,因为喝过洋墨水,懂得许多教条,因而自视很高以外,还深受苏共党内“路线”斗争的熏陶,学会了凡事上纲上线,搞“无情斗争,残酷打击”那一套。因此,他们到中央苏区来,不可避免地要与毛泽东发生激烈冲突。

还在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不久,中共中央就派了一个代表团到中央苏区来传达贯彻四中全会精神。他们来后因基本肯定了毛泽东当时主持的反“AB团”的斗争,毛泽东也接受了他们关于在军事上必须集中兵力实行“进攻路线”的意见,因此两方面相处一度还算融洽。但即使这样,他们中一些刚刚从莫斯科回来的学生,仍旧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与毛泽东发生了矛盾。毛泽东批评他们动辄引经据典、上纲上线、搞“本本主义”,他们说毛泽东是“狭隘经验论”,甚至声称“山沟里出不了马克思主义”。因此,毛泽东在背后给这些从城里来的“钦差大臣”起了一个绰号,叫做“洋房子先生”。

当第二批“洋房子先生”于1932年浩浩荡荡地来到苏区后,在苏区中央局中的力量对比就明显地不利于毛泽东了。当毛泽东根据当时的军事形势强调生存第一时,从博古中央到中央局的大多数人都极力鼓吹攻打大城市的“进攻路线”,指责毛是“等待主义”和“纯粹防御路线”。刚一得知10月初中央局在宁都召开会议与毛泽东发生争论,博古、张闻天等就明确主张取消毛泽东的军权,并对周恩来曲折地替毛辩护表示不满,认为周是调和派。临时中央反对毛泽东的斗争由此开端。

当然,反对毛泽东的斗争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博古他们在莫斯科所经历的那些运动。博古到底还不是那种喜欢整人的人,看问题也颇多书生气。苏区争论的消息传来,他一面表示:对毛“应该作坚决的斗争”,一面仍强调:“要估计到泽东在苏区红军中的威信”。远东局代表虽然对毛泽东总爱固执己见极为不满,但在同意中央局关于把毛泽东召回后方专门主持苏维埃政府工作和公开批评毛的同时,也还是不能不强调“应该说服教育,并继续吸收他参加领导机关的工作”。

最有意思的是,远东局的电报发出不过一周时间,莫斯科就来电严厉禁止对毛泽东采取任何组织措施。为此,远东局不能不接连致电苏区中央局更正自己的说法,称:周恩来的意见是对的,一部分同志责备恩来为调和派是不正确的。路线斗争固然必要,“同时必须估计到保证领导一致在目前的重要意义”。“关于与泽东同志的态度,我们重复说:甲、以说服的态度,设法争取他赞成积极斗争的路线……乙、我们反对现在将他召回,如果他服从党的纪律,在目前采取这一步骤,将给红军与政府以极严重的影响。

博古中央是1932年10月下旬得到莫斯科关于迁往中央苏区的电令的。几个月后,即1933年初,上海最后一批“洋房子先生”都先后搬到苏区来了。奇怪的是,来到这集中了大批政治局委员和中央委员的中央苏区,博古等人竟没有谁想到过应当“交权”。唯一了解情况的周恩来又一向不喜欢多事,共产国际既未提出,他亦不便提起此事。其他原中共中央领导人,包括毛泽东在内,或不清楚上海权力移交时的情况,或以为此即共产国际意图,因此,临时中央到苏区后,除了增加原来的政治局委员外,博古等人依旧继续坐在先前的职位上。甚至,原来还说是临时中央集体领导,分工负责,博古可多管一些一般工作,到苏区后第一次会议上讨论分工时,大家干脆一致推举年纪最轻的博古“把总”。博古虽然推让了一下,架不住多数与会者异口同声。结果,就出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博古中央”。

博古中央到中央苏区后,自然要想办法具体掌握中央苏区的军政权力,这就难免要过毛泽东这一关,因为苏区这时省县一级的领导人,大都还是毛泽东任上任命的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干部。一方面只会照本宣科的博古等人看不惯凭经验办事的大多数土生土长的干部,另一方面这些地方干部对那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的“钦差大臣”式的新领导人,也总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在苏联学到的那一套路线斗争的法宝就派上了用场。所谓反“罗明路线”的斗争,即因此而起。

罗明,当时是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因其主管的闽西区地处苏区边缘,实为游击区,形势复杂多变,群众工作困难,因此坚持必须采取区别于中心区的灵活政策,结果被中央组织局主任李维汉揪住狠批。博古见状,也就毫不客气地指责罗明是中央苏区“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代表,从而导致了一场反“罗明路线”的斗争。在中共早期的历史上,公开祭出“路线斗争”的旗号,大规模地打击持不同意见的干部,这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次所谓“路线”斗争,从闽西区斗到粤赣边区,再斗到江西区,进而又斗到闽赣边,最后甚至斗到红军高层,整整斗了一年时间,把整个中央苏区打了一个遍。连批带斗,连撤带关,轻而易举地把所有流露不满情绪的原苏区干部统统打了下去,所有重要位置被大批到来的留苏学生和博古他们信得过的人尽行占去。毛泽东虽因受到莫斯科和上海方面点名保护,未遭厄运,到底也还是成了间接斗争的对象。他之所以被夺去政府主席的职务,只给了一个苏维埃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虚名,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毛泽东见到此种情形,只好借养病为名,生闷气、躲清闲,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跑到农村去搞搞调查,在病床上看看书,几乎无所事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毛泽东躲过了随时可能被划入打击对象的1933年,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党内不再引人注目。同为留苏学生,又是政治局重要负责人的张闻天,1933年2月来到瑞金以后,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对毛泽东毫不了解,就是这种情况的写照。张闻天回忆说,到苏区一年半,毛泽东“究竟他是个什么人,他有些什么主张与本领,我是不了解,也并没有想去了解过的”,当时确实“不重视毛泽东同志”

张闻天何许人?他先后去过日本和美国留学,虽然都是半途而返,但五四时期已开始发表并翻译文学作品,小有一些名气。1925年加入中共后不久即被派赴苏联留学,在中山大学毕业后成为少数升入莫斯科红色教授学院的中国学生之一,在苏联整整留学五年。论学历、党龄以及理论训练,他都明显高于博古。不仅如此,1931年博古还只是团中央书记时,他就先于博古一步被米夫点名推荐进了中央,接替去苏区的沈泽民,连中央委员都不是就直接当了中央宣传部长。以张闻天这样举足轻重,又自视颇高的政治局常委,全面负责理论宣传工作,竟丝毫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毛泽东,不难想象毛这时“韬晦”之深。

其实,毛泽东这时也未必就是存心韬晦。毛泽东自宁都会议上因防御与进攻、分散与集中的军事路线问题与“洋房子先生”们争论失败,被解除军职后,对周恩来接替指挥一度并不看好。他曾专门留下话来,说明如前方需要,他还可以回来。言外之意,你不行了,就来找我。

自从上井冈山以来,毛泽东多数时间是当书记,大半在做党的工作,实际上他是以党治军,大部分时间是花在军事问题上的,是在指挥作战中度过的。因此,正如周恩来所评价的,他的兴趣和特长多在军事方面。多年来军事斗争的成功,根据地的扩大,不断地增强着他指挥军事的信心。学历只及中专,既没有系统地研读过理论,又没有喝过洋墨水的毛泽东,不论如何不服气,这个时候在马列理论方面也只能下狠心找些有关的书籍报纸去学习,断不至于拿他对列宁主义理论的那些知识去和满嘴“马列”的留苏学生比个高低。可是在军事方面,毛泽东却相当自信。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从未指挥过打仗,特别是不熟悉农民游击战争特点的“洋房子先生”,怕是只会拿着一些教条和口号在纸上谈兵而已。

然而,周恩来到底也不是留苏学生,他1924年就开始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部主任了,并且参加过学生军东征,后来更是直接负责指挥过上海的工人武装起义。他在军队中工作和接触武装斗争的时间都比毛泽东要更早。因此,接掌军权后,他虽然基本上按照远东局的指示,执行了所谓的“进攻路线”,一度仍旧取得了较好的战绩。1933年2月至3月,周恩来和朱德指挥部队在黄陂和草台冈一连击溃国民党三个师,创下了一个月内连俘三名师长的记录。临时中央来后,毛泽东一度也曾想过重提宁都会议的争论问题,但博古当即拿出这一反第四次“围剿”的战绩来,毛自然也就不便再争论什么了。事实上,毛泽东自己也承认:这是国民党发动对江西苏区“围剿”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

到了1933年9月,莫斯科又通过上海方面送来一个中文名字叫李德的在苏联专门学过军事的德国人,俨然一副国际代表的架势,派头极大,说是派来做军事顾问的,而他上面还有一个叫佛雷德的共产国际高级军事代表在上海遥控指挥。至此,毛泽东在军事上就更加没有插嘴的机会了。因此,不论他服气与否,他一年多时间安于养病,搞农村调查,做点一般性的政府工作,如领导什么查田运动之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6-1-17 16:26
三、毛泽东说:“对波匈,苏军可以撤出,让它们独立自主嘛”  

1956年9月下半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八次代表大会。在这次大会中,除了毛泽东因为对米高扬在致辞中不提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贡献不满,负气没有出席米高扬致辞的那次会议,并在饭桌上狠狠地把斯大林和苏联党挖苦了一番以外,中共中央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与苏共中央之间存在着意见分歧。不仅如此,无论是在刘少奇的政治报告当中,还是在邓小平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当中,都对苏共“二十大”做了积极的评价,并特别肯定了“二十大”反对个人神化的“重要功绩”。只不过,邓小平在报告中特别强调说,我们党其实早就反对突出个人和歌功颂德的做法了,并且长期以来就是由集体而不由个人来决定重大的问题的

据当年为苏中两国领导人做过翻译的一位俄国人回忆,还在斯大林去世后不久,中共领导人就曾明确地讲过:斯大林去世后,国际革命运动的领袖就属毛泽东了不论这种说法是否准确,1956年斯大林问题暴露后,中国共产党人心理上确实出现了某种优越感。他们明显地认为,自己在许多方面,比如理论联系实际、党的领导体制、党群关系以及肃反政策的把握等等,都做得比苏联好。既然如此,谁还会去对照检查自己的问题呢?毛泽东早就认定,斯大林有许多错误。但在斯大林还处于一种神话地位的时候,无论是对斯大林,还是对苏联,像毛泽东说过的那样,中国共产党人除了公开崇拜以外,完全没有批评的可能。因此,毛泽东对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抱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他不满意报告打倒一切的调子,却不止一次地高度评价赫鲁晓夫的做法,说赫鲁晓夫勇敢地揭开了盖子,从而解放了思想。在他看来,斯大林问题的揭露至少证明了他久已存在的看法,即苏联的经验并不都那么令人羡慕。赫鲁晓夫对斯大林问题不顾后果并且是明显偏激的做法,更让毛泽东看不起苏联党新一代领导人的政治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毛泽东在中共“八大”上对米高扬致辞中没有提到中国共产党人的独特经验与理论贡献这件事会生那么大的气。

如果说这时的斯大林问题曾经给毛泽东带来过一些积极的思考的话,那么,大概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如何认识社会主要矛盾这个问题了。毛泽东这时明显地赞同苏共对斯大林关于社会主义愈前进阶级斗争就愈尖锐这一错误公式的批评,这在一向强调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毛泽东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段很特殊的现象。中共“八大”之所以提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由疾风暴雨式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逐渐转变为先进的生产关系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与此不无关联。毕竟,这一年里,农民实现了集体化,城市工业和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也正在加速完成中,过去意义上的地主和资产阶级即将不复存在了。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再搞大规模的阶级斗争确实也没有必要了。因此,他不止一次地提到,中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已经只剩下百分之十的职能了,就是那百分之十也主要是用于对外的。从这一点出发,当年处于同样情况下的斯大林,确实没有必要通过阶级斗争来解放生产力了。毛泽东明确讲,斯大林那时之所以仍旧到处寻找斗争对象,到处捉人杀人,继续进行阶级斗争,根本上是认识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不相信群众,所以天天恐慌。当国家只有一个党专政的时候,更应该注意听取反面的意见。比如,民主党派不也是天天骂我们吗?只要不登在报纸上,听听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满足于中国现实政治的成功与经验,满足于自己的理念与睿智,并不能使毛泽东从斯大林的悲剧中看到自己的问题和真正吸取教训。随着波匈事件的发生,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化了。

由于对斯大林暴行的揭露,从1956年春天开始,东欧各国党已经不得不开始为那些因为同样原因而被镇压的共产党人恢复名誉。仅波兰政府4月27日宣布的,必须恢复名誉的共产党人,就有八万人之多6月28日,波兰爆发了有名的波兹南事件,事件最初纯粹是由于经济原因而起的。但波兰当时面临的经济危机和人们对政府的普遍不满,使得一家机械工厂工人的抗议活动引发了对政府机关的冲击,而波兰地方军警的镇压又造成了数十人死亡和数百人受伤,结果发生了严重的政治事件。

波兹南事件发生后,波兰党7月18—28日召开了中央全会,苏共中央派代表团参加,企图要波兰党公开承认骚乱是一起有敌对势力挑唆的政治事件,但波兰党坚持把事件限制在局部的和经济的范围之内,坚持认为工人对生活状况的不满是主要原因,并且在随后完全违背苏联人的意愿,宣布将恢复因主张独立自主而被开除出党和遭到关押的前第一书记哥穆尔卡的职务,并有意解除从苏联回来担任政治局委员和国防部长要职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职务。

波兰出现的情况使莫斯科大为惊慌和恼怒,担心波兰可能脱离华沙条约组织,转向西方。赫鲁晓夫因此下令派兵对华沙取包围态势。与此同时,赫鲁晓夫、莫洛托夫、米高扬等飞往华沙,准备强行干预波兰党10月19日准备召开的党的中央全会的选举结果。在19—20日的会谈中,两党领导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在波兰党领导人再三保证没有脱离华沙条约的意图,并愿意努力使罗索科夫斯基留在政治局内之后,赫鲁晓夫也做了让步,同意不干预哥穆尔卡的当选,并将部队撤回基地。

让赫鲁晓夫更加手足失措的是,波兰这边还未平息,匈牙利那边又发生了连锁反应。在波兰为哥穆尔卡恢复党籍之后,匈牙利舆论强烈要求为一年前被解除部长会议主席职务并被开除党籍的纳吉平反。匈牙利共产党迫于舆论压力,于10月14日宣布为这位因为反对强制实行农业集体化和主张政治上更加宽容的纳吉恢复党籍。哥穆尔卡在赫鲁晓夫代表团飞往华沙干预之后仍然当选第一书记,更进一步激起了匈牙利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响,群众开始大量集会游行,要求纳吉上台、自由选举,甚至高呼撤走苏军的口号。匈牙利共产党领导人格罗没有采取安抚的政策,更不打算让纳吉复职,而是发表了态度强硬的演说,与群众形成了严重的对立10月23日,示威群众企图冲进广播大厦,保安警察被迫开枪,结果引发了一场骚乱。据当天夜里苏联国防部长朱可夫报告说,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已陷入混乱,警察无力应付,调入国防军一个营试图恢复秩序,反而被群众缴械,匈牙利国防部长明确表示希望苏军干涉。

还在10月21日,即哥穆尔卡当选波兰党第一书记的当天,中共中央接到了尤金送来的苏共中央来信,通知中共说波兰情况严重,有脱离社会主义阵营的危险,希望中共中央派代表团到莫斯科去紧急磋商。毛泽东当晚召开会议,确定同意派刘少奇率团去莫斯科,并很快约见了尤金,告知了他这一情况。谈话中,毛泽东明显地认为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引发事件起了不好的作用。他特别强调:“斯大林是需要批判的,但是,批判的方式,我们有不同意见。还有若干问题,我们是不同意的。”

第二天,毛泽东通过新华社得知赫鲁晓夫率团前往波兰,并派兵包围华沙的情况。当晚毛泽东再度召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毛倾向于反对出动苏军去干涉波兰党内部事务。经过讨论,与会者取得了一致的看法。23日凌晨,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再度会见尤金,通知他说,中共中央认为波兰问题虽然有反革命分子在其中活动,但有广大群众参加,看来不像马上要脱离社会主义阵营倒向西方。波兰党要改组,是波兰党内部事务,不能用强迫的办法阻止其改组。通过适当的让步和平等的合作,是可能使波兰党继续留在社会主义阵营内的。会见后,刘少奇即率团启程飞往莫斯科

23日晚,当刘少奇一行到达莫斯科时,才知道苏军事实上并没有进入华沙,赫鲁晓夫到华沙后已发现原来的怀疑有误,因此,波兰危机的信号已经基本解除。苏方已不反对波兰改组和哥穆尔卡当第一书记。但就在赫鲁晓夫向刘少奇等通报波兰情况时,他接到苏军元帅朱可夫的电话,得知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出现严重骚乱,匈国防部长要求驻匈苏军开进布达佩斯,帮助恢复那里的秩序。刘少奇随后打电话给毛泽东,毛泽东认为情况不明,不宜表态,但内心明显地是不赞同的。

24日,刘少奇、邓小平等应邀出席了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参加讨论波匈事件,得知苏军已经开进布达佩斯。刘少奇在发言中根据毛泽东的意见,明确认为波匈事件的重要原因是苏联过去的大国沙文主义和强加于人的政策在两国积怨过深,造成了群众对苏联的普遍不满。因此,他要求苏方从波匈事件中吸取教训,深刻检讨他们处理国家关系以及党的关系时所犯的错误。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6-1-17 16:26
在刘少奇一行留在莫斯科期间,格罗被迫下台,刚刚得到平反的卡达尔担任了匈牙利共产党第一书记,纳吉成为政府总理。对此,苏联方面明确地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但是,由于匈牙利军队和警察已经分崩离析,苏军只是帮助首都布达佩斯维持秩序性质,所派军队人数过少,匈牙利国内各地的骚乱迅速漫延,形成严重的无政府局面。再加上西方自由电台极力煽动,边境开放,反苏的民族情绪得到充分释放,各党派拒不加入新政府,致使新政府毫无权威性可言,全国形势更趋混乱。

27日,纳吉政府宣布在苏军的援助下,已经肃清了反革命暴乱。第二天,为迁就国内因苏军干涉而难以平息的激进情绪,纳吉等在与苏共中央代表米高扬等协商后,又公开宣布,不仅苏军将会尽快撤离布达佩斯,并逐步撤出匈牙利,而且曾经参与过镇压行动的国家保安警察部队也将予以解散。

在苏军开始准备撤离布达佩斯的29日,赫鲁晓夫等会见了刘少奇,说明波兰、匈牙利等都提出了要苏联撤退在两国国土上的苏军的要求,他们担心整个华沙条约组织将会因此而崩溃,从而便利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阵营的破坏。刘少奇明确表示苏军最好不要退出,有必要保持华沙条约组织的存在。但毛泽东得到消息后却坚持认为,有必要给予东欧各国以政治上、经济上的平等地位。他在当天的电话中说,苏联对东欧国家应该更开放些,驻军也可以撤离,华沙条约也可以和它们商量,满足它们独立自主的要求。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刘少奇进一步与赫鲁晓夫进行了会谈,但赫鲁晓夫对此表示怀疑。刘少奇因此问赫鲁晓夫:如果苏方不让步,不撤军,人家退出华沙条约怎么办?比如匈牙利,如果退出华沙条约的政府得到群众的拥护,你们怎么办?反复讨论的结果,赫鲁晓夫也深感问题棘手,同意了中共中央的意见

30日上午,苏方将米高扬关于匈牙利全国局势发展的进一步的报告送交给中共代表团看。报告称,匈牙利反苏反共的气氛已难以控制,各地都有不少共产党人被杀,苏军撤离,匈牙利必然倒向西方,因此,必须考虑根本方针问题。中共代表团看后颇感吃惊,讨论了一天,也没有能够得出统一的意见。刘少奇晚上通过电话再度请示毛。毛泽东表示:把撤出和进攻的两种办法都向苏联同志提出来,跟他们商量。他的意见是最好让反革命多暴露一些

当天晚上,根据中共代表团的建议,中苏双方举行了紧急会议。刘少奇、邓小平等开始力主苏军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坚决维护共产党政权。赫鲁晓夫则强调说,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单纯把苏军开回布达佩斯所能解决的了。要出兵,就意味着必须要冒对匈牙利实行全国占领的巨大风险。这很可能会引起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应,引发国际干预,必须十分慎重。会议未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

31日,形势发生重要变化。一是纳吉正式宣布匈牙利准备退出华沙条约组织,这意味着匈牙利政府已经决心脱离社会主义阵营;二是传来英法两国为争夺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向埃及政府提出了最后通牒,正准备出兵埃及的消息,美国大使秘向苏联寻求协商,西方国家利用苏军出兵匈牙利共同向苏联发难的可能性当不存在。注意到这种情况,赫鲁晓夫的腰杆儿又硬了起来。苏共中央主席团经过一天的讨论,做出了出兵的决定。

第二天,苏军大举出兵匈牙利,很快平息了那里持续了一周之久的全国性骚乱,重新建立了一个以卡达尔为首的亲苏的匈牙利共产党政府。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此颇感满意,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件事,说这是我们劝说苏联同志的结果。
作者: 华盛顿人    时间: 2016-1-26 20:28
三、毛泽东说:“对波匈,苏军可以撤出,让它们独立自主嘛”  

1956年9月下半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八次代表大会。在这次大会中,除了毛泽东因为对米高扬在致辞中不提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贡献不满,负气没有出席米高扬致辞的那次会议,并在饭桌上狠狠地把斯大林和苏联党挖苦了一番以外,中共中央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与苏共中央之间存在着意见分歧。不仅如此,无论是在刘少奇的政治报告当中,还是在邓小平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当中,都对苏共“二十大”做了积极的评价,并特别肯定了“二十大”反对个人神化的“重要功绩”。只不过,邓小平在报告中特别强调说,我们党其实早就反对突出个人和歌功颂德的做法了,并且长期以来就是由集体而不由个人来决定重大的问题的

据当年为苏中两国领导人做过翻译的一位俄国人回忆,还在斯大林去世后不久,中共领导人就曾明确地讲过:斯大林去世后,国际革命运动的领袖就属毛泽东了不论这种说法是否准确,1956年斯大林问题暴露后,中国共产党人心理上确实出现了某种优越感。他们明显地认为,自己在许多方面,比如理论联系实际、党的领导体制、党群关系以及肃反政策的把握等等,都做得比苏联好。既然如此,谁还会去对照检查自己的问题呢?毛泽东早就认定,斯大林有许多错误。但在斯大林还处于一种神话地位的时候,无论是对斯大林,还是对苏联,像毛泽东说过的那样,中国共产党人除了公开崇拜以外,完全没有批评的可能。因此,毛泽东对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抱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他不满意报告打倒一切的调子,却不止一次地高度评价赫鲁晓夫的做法,说赫鲁晓夫勇敢地揭开了盖子,从而解放了思想。在他看来,斯大林问题的揭露至少证明了他久已存在的看法,即苏联的经验并不都那么令人羡慕。赫鲁晓夫对斯大林问题不顾后果并且是明显偏激的做法,更让毛泽东看不起苏联党新一代领导人的政治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毛泽东在中共“八大”上对米高扬致辞中没有提到中国共产党人的独特经验与理论贡献这件事会生那么大的气。

如果说这时的斯大林问题曾经给毛泽东带来过一些积极的思考的话,那么,大概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如何认识社会主要矛盾这个问题了。毛泽东这时明显地赞同苏共对斯大林关于社会主义愈前进阶级斗争就愈尖锐这一错误公式的批评,这在一向强调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毛泽东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段很特殊的现象。中共“八大”之所以提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由疾风暴雨式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逐渐转变为先进的生产关系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与此不无关联。毕竟,这一年里,农民实现了集体化,城市工业和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也正在加速完成中,过去意义上的地主和资产阶级即将不复存在了。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再搞大规模的阶级斗争确实也没有必要了。因此,他不止一次地提到,中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已经只剩下百分之十的职能了,就是那百分之十也主要是用于对外的。从这一点出发,当年处于同样情况下的斯大林,确实没有必要通过阶级斗争来解放生产力了。毛泽东明确讲,斯大林那时之所以仍旧到处寻找斗争对象,到处捉人杀人,继续进行阶级斗争,根本上是认识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不相信群众,所以天天恐慌。当国家只有一个党专政的时候,更应该注意听取反面的意见。比如,民主党派不也是天天骂我们吗?只要不登在报纸上,听听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满足于中国现实政治的成功与经验,满足于自己的理念与睿智,并不能使毛泽东从斯大林的悲剧中看到自己的问题和真正吸取教训。随着波匈事件的发生,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化了。

由于对斯大林暴行的揭露,从1956年春天开始,东欧各国党已经不得不开始为那些因为同样原因而被镇压的共产党人恢复名誉。仅波兰政府4月27日宣布的,必须恢复名誉的共产党人,就有八万人之多6月28日,波兰爆发了有名的波兹南事件,事件最初纯粹是由于经济原因而起的。但波兰当时面临的经济危机和人们对政府的普遍不满,使得一家机械工厂工人的抗议活动引发了对政府机关的冲击,而波兰地方军警的镇压又造成了数十人死亡和数百人受伤,结果发生了严重的政治事件。

波兹南事件发生后,波兰党7月18—28日召开了中央全会,苏共中央派代表团参加,企图要波兰党公开承认骚乱是一起有敌对势力挑唆的政治事件,但波兰党坚持把事件限制在局部的和经济的范围之内,坚持认为工人对生活状况的不满是主要原因,并且在随后完全违背苏联人的意愿,宣布将恢复因主张独立自主而被开除出党和遭到关押的前第一书记哥穆尔卡的职务,并有意解除从苏联回来担任政治局委员和国防部长要职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职务。

波兰出现的情况使莫斯科大为惊慌和恼怒,担心波兰可能脱离华沙条约组织,转向西方。赫鲁晓夫因此下令派兵对华沙取包围态势。与此同时,赫鲁晓夫、莫洛托夫、米高扬等飞往华沙,准备强行干预波兰党10月19日准备召开的党的中央全会的选举结果。在19—20日的会谈中,两党领导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在波兰党领导人再三保证没有脱离华沙条约的意图,并愿意努力使罗索科夫斯基留在政治局内之后,赫鲁晓夫也做了让步,同意不干预哥穆尔卡的当选,并将部队撤回基地。

让赫鲁晓夫更加手足失措的是,波兰这边还未平息,匈牙利那边又发生了连锁反应。在波兰为哥穆尔卡恢复党籍之后,匈牙利舆论强烈要求为一年前被解除部长会议主席职务并被开除党籍的纳吉平反。匈牙利共产党迫于舆论压力,于10月14日宣布为这位因为反对强制实行农业集体化和主张政治上更加宽容的纳吉恢复党籍。哥穆尔卡在赫鲁晓夫代表团飞往华沙干预之后仍然当选第一书记,更进一步激起了匈牙利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响,群众开始大量集会游行,要求纳吉上台、自由选举,甚至高呼撤走苏军的口号。匈牙利共产党领导人格罗没有采取安抚的政策,更不打算让纳吉复职,而是发表了态度强硬的演说,与群众形成了严重的对立10月23日,示威群众企图冲进广播大厦,保安警察被迫开枪,结果引发了一场骚乱。据当天夜里苏联国防部长朱可夫报告说,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已陷入混乱,警察无力应付,调入国防军一个营试图恢复秩序,反而被群众缴械,匈牙利国防部长明确表示希望苏军干涉。

还在10月21日,即哥穆尔卡当选波兰党第一书记的当天,中共中央接到了尤金送来的苏共中央来信,通知中共说波兰情况严重,有脱离社会主义阵营的危险,希望中共中央派代表团到莫斯科去紧急磋商。毛泽东当晚召开会议,确定同意派刘少奇率团去莫斯科,并很快约见了尤金,告知了他这一情况。谈话中,毛泽东明显地认为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引发事件起了不好的作用。他特别强调:“斯大林是需要批判的,但是,批判的方式,我们有不同意见。还有若干问题,我们是不同意的。”

第二天,毛泽东通过新华社得知赫鲁晓夫率团前往波兰,并派兵包围华沙的情况。当晚毛泽东再度召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毛倾向于反对出动苏军去干涉波兰党内部事务。经过讨论,与会者取得了一致的看法。23日凌晨,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再度会见尤金,通知他说,中共中央认为波兰问题虽然有反革命分子在其中活动,但有广大群众参加,看来不像马上要脱离社会主义阵营倒向西方。波兰党要改组,是波兰党内部事务,不能用强迫的办法阻止其改组。通过适当的让步和平等的合作,是可能使波兰党继续留在社会主义阵营内的。会见后,刘少奇即率团启程飞往莫斯科

23日晚,当刘少奇一行到达莫斯科时,才知道苏军事实上并没有进入华沙,赫鲁晓夫到华沙后已发现原来的怀疑有误,因此,波兰危机的信号已经基本解除。苏方已不反对波兰改组和哥穆尔卡当第一书记。但就在赫鲁晓夫向刘少奇等通报波兰情况时,他接到苏军元帅朱可夫的电话,得知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出现严重骚乱,匈国防部长要求驻匈苏军开进布达佩斯,帮助恢复那里的秩序。刘少奇随后打电话给毛泽东,毛泽东认为情况不明,不宜表态,但内心明显地是不赞同的。

24日,刘少奇、邓小平等应邀出席了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参加讨论波匈事件,得知苏军已经开进布达佩斯。刘少奇在发言中根据毛泽东的意见,明确认为波匈事件的重要原因是苏联过去的大国沙文主义和强加于人的政策在两国积怨过深,造成了群众对苏联的普遍不满。因此,他要求苏方从波匈事件中吸取教训,深刻检讨他们处理国家关系以及党的关系时所犯的错误。

在刘少奇一行留在莫斯科期间,格罗被迫下台,刚刚得到平反的卡达尔担任了匈牙利共产党第一书记,纳吉成为政府总理。对此,苏联方面明确地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但是,由于匈牙利军队和警察已经分崩离析,苏军只是帮助首都布达佩斯维持秩序性质,所派军队人数过少,匈牙利国内各地的骚乱迅速漫延,形成严重的无政府局面。再加上西方自由电台极力煽动,边境开放,反苏的民族情绪得到充分释放,各党派拒不加入新政府,致使新政府毫无权威性可言,全国形势更趋混乱。

27日,纳吉政府宣布在苏军的援助下,已经肃清了反革命暴乱。第二天,为迁就国内因苏军干涉而难以平息的激进情绪,纳吉等在与苏共中央代表米高扬等协商后,又公开宣布,不仅苏军将会尽快撤离布达佩斯,并逐步撤出匈牙利,而且曾经参与过镇压行动的国家保安警察部队也将予以解散。

在苏军开始准备撤离布达佩斯的29日,赫鲁晓夫等会见了刘少奇,说明波兰、匈牙利等都提出了要苏联撤退在两国国土上的苏军的要求,他们担心整个华沙条约组织将会因此而崩溃,从而便利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阵营的破坏。刘少奇明确表示苏军最好不要退出,有必要保持华沙条约组织的存在。但毛泽东得到消息后却坚持认为,有必要给予东欧各国以政治上、经济上的平等地位。他在当天的电话中说,苏联对东欧国家应该更开放些,驻军也可以撤离,华沙条约也可以和它们商量,满足它们独立自主的要求。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刘少奇进一步与赫鲁晓夫进行了会谈,但赫鲁晓夫对此表示怀疑。刘少奇因此问赫鲁晓夫:如果苏方不让步,不撤军,人家退出华沙条约怎么办?比如匈牙利,如果退出华沙条约的政府得到群众的拥护,你们怎么办?反复讨论的结果,赫鲁晓夫也深感问题棘手,同意了中共中央的意见

30日上午,苏方将米高扬关于匈牙利全国局势发展的进一步的报告送交给中共代表团看。报告称,匈牙利反苏反共的气氛已难以控制,各地都有不少共产党人被杀,苏军撤离,匈牙利必然倒向西方,因此,必须考虑根本方针问题。中共代表团看后颇感吃惊,讨论了一天,也没有能够得出统一的意见。刘少奇晚上通过电话再度请示毛。毛泽东表示:把撤出和进攻的两种办法都向苏联同志提出来,跟他们商量。他的意见是最好让反革命多暴露一些

当天晚上,根据中共代表团的建议,中苏双方举行了紧急会议。刘少奇、邓小平等开始力主苏军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坚决维护共产党政权。赫鲁晓夫则强调说,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单纯把苏军开回布达佩斯所能解决的了。要出兵,就意味着必须要冒对匈牙利实行全国占领的巨大风险。这很可能会引起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应,引发国际干预,必须十分慎重。会议未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

31日,形势发生重要变化。一是纳吉正式宣布匈牙利准备退出华沙条约组织,这意味着匈牙利政府已经决心脱离社会主义阵营;二是传来英法两国为争夺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向埃及政府提出了最后通牒,正准备出兵埃及的消息,美国大使秘向苏联寻求协商,西方国家利用苏军出兵匈牙利共同向苏联发难的可能性当不存在。注意到这种情况,赫鲁晓夫的腰杆儿又硬了起来。苏共中央主席团经过一天的讨论,做出了出兵的决定。

第二天,苏军大举出兵匈牙利,很快平息了那里持续了一周之久的全国性骚乱,重新建立了一个以卡达尔为首的亲苏的匈牙利共产党政府。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此颇感满意,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件事,说这是我们劝说苏联同志的结果。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6-2-5 15:10

四、毛泽东引用列宁的话说:“与其让你独裁,不如我独裁好”

从毛泽东随后的历次谈话中可以看出,对波匈事件,他印象最深的大概有两点:

第一是认为东欧一些国家反革命杀得太少了,因此稍有风吹草动,敌人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兴风作浪。在11月中旬举行的八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对此有明确说法。他指出:我们杀了七十多万人,东欧就是没有大张旗鼓地杀人。革命嘛!阶级斗争不搞彻底怎么行。“那么多反革命没有搞掉,没有在阶级斗争中训练无产阶级,分清敌我,分清是非,分清唯心论和唯物论。现在呢,自食其果,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第二是开始认定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揭批斯大林,就是要全盘否定斯大林。在同一次会上,他讲:我们共产党人只有两把对付敌人的“刀子”,“一把是列宁,一把是斯大林。现在,斯大林这把刀子,俄国人丢了。哥穆尔卡、匈牙利的一些人就拿起这把刀子杀苏联,反斯大林主义。欧洲许多国家的共产党也批评苏联,这个领袖就是陶里亚蒂。帝国主义也拿这把刀子杀人,杜勒斯就拿起来耍了一顿”;“列宁这把刀子现在是不是也被苏联一些领导人丢掉一些呢?我看也丢掉相当多了……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赫鲁晓夫的报告说,可以经过议会道路去取得政权,这就是说,各国可以不学十月革命了。这个门一开,列宁主义就基本丢掉了”;“你有多少资本呢?无非一个列宁,一个斯大林。你把斯大林丢了,把列宁也丢得差不多了……这很危险”

关于中苏之间围绕着斯大林问题所产生的意见分歧,此前还只是政治局一级的领导人了解。波匈事件后,毛泽东以极度不满的口吻在八届二中全会上,向全体中央委员讲了这番话,事实上是把两党之间的分歧在内部公开化了。毛泽东在讲话中甚至使用了“里通外国”的提法,警告“我们的高级干部、中级干部中,还有个别的人(不多)里通外国”,即“背着中央向外国人通情报”。他告诫他们:“这样的事就不要干了”,并且要求“送过情报的讲出来就完了,不讲,就要查,查出来就给适当的处分”。这里讲的“外国”,指的就是苏联。很显然,毛泽东对苏联的看法,正在发生某种复杂而微妙的变化。

波匈事件还明显地使毛泽东对形势的估计不像以往那么乐观了。一个多月前的那种兴奋和满足感消失了。当时他高兴地告诉苏联同志说:“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造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从前我是睡不着觉的。我曾经跟尤金同志说过,一切都还不上轨道,穷得很,人总是不高兴。去年下半年以来,我开始高兴了,工作比较上轨道了,党内问题也比较上轨道了。”他甚至开始考虑“辞掉主席职务,想干个名誉主席”,“准备后事”了但如今,他又开始忧心忡忡了。他公开表示,过去说无产阶级专政的职能,百分之九十都已经消亡了,看来问题还不那么简单。社会主义国家出了一个贝利亚,大家就吃了一惊;后来又出了一个高岗,又吃了一惊;现在匈牙利出了那么多反革命,这就教育了我们。也就是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也可能还会犯错误,如果斗不赢,就会被别人推下台去,让哥穆尔卡上台,把饶漱石抬出来,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大不了重新回到延安去把哥穆尔卡上台同出现贝利亚、高岗、饶漱石相提并论,这反映出毛泽东内心深处对党内斗争导致政权易手的问题,已开始予以高度的重视。

这个时候的毛泽东还没有把赫鲁晓夫与哥穆尔卡相提并论,但他对赫鲁晓夫的印象变得极差。他再三说,赫鲁晓夫这些人不仅不讲马克思列宁主义,而且缺乏革命道德。“你从前那么拥护,现在总要讲一点理由,才能转过这个弯来吧!理由一点不讲,忽然转这么一百八十度,好像老子从来就是不拥护斯大林的,其实从前是很拥护的”,这怎么行

1957年1月周恩来访问苏联、波兰和匈牙利。在莫斯科同赫鲁晓夫谈话时,根据毛泽东关于这次一定要捅穿一些问题的指示,周直截了当地向赫鲁晓夫等提出,在斯大林问题上,苏共领导人应当主动做自我批评,承担必要的责任,不能把问题都归结到斯大林一个人身上去。在1月17日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举行的宴会当中,周恩来又当面逼问赫鲁晓夫:你们二十年来同斯大林一起共事,难道对助长斯大林个人专断、思想僵化、狂妄自大等等错误的发展没有责任?如果不怕杀头的话,你们至少也可以少作些助长斯大林错误发展,多做些约束斯大林错误的事情嘛!为什么你们丝毫不做自我批评呢?但米高扬当场表示:当时的情况下,除非像对付贝利亚一样,把斯大林捉起来,否则别无办法。而赫鲁晓夫、布尔加宁则异口同声地说:斯大林独断独行,根本没有可能进言。如果密议捉斯大林,那么被捉的将不是斯大林,一定是我们自己。在还没有庐山会议以及“文革”那样惨痛经历的情况下,周恩来对赫鲁晓夫等人的解释显得很难理解


作者: 新鲜人    时间: 2016-2-5 15:10
可以想象的是,毛泽东这时虽然谈到过“准备后事”的问题,但他显然认为他距离自己的“后事”还远。因此,他这时最关心的,其实还是中国不要出哥穆尔卡这样的人物。好在他对中共中央的领导人基本上还是信任的,他虽然提到党内有少数动摇分子,形容他们像刮台风前的蚂蚁一样,鼻子灵得很,苏共“二十大”的台风一刮,他们就动摇了。但他这时提到的这种动摇分子,级别最高也就是“几位司局长一级的知识分子干部”,说是他们受了波匈事件的鼓舞,“主张要大民主”,“就是采用西方资产阶级的国会制度、学西方的‘议会民主’、‘新闻自由’、‘言论自由’那一套”。毛泽东形容他们是“墙上一蔸草,风吹两边倒。摇过来不是本心,摇过去才是本心”。最厉害的话是下面这么几句,即 “党内党外那些捧波匈事件的人捧得好呀!开口波兹南,闭口匈牙利。这一下就露出头来了,蚂蚁出洞了,乌龟王八都出来了。他们随着哥穆尔卡的棍子转,哥穆尔卡说大民主,他们也说大民主”

相信阶级斗争出现新动向,这是随着波匈事件的发生,特别是国内个别地区出现少数人闹事后毛泽东产生的新的联想。用他的话来说:“匈牙利事件的一个好处,就是把我们中国的这些蚂蚁引出了洞。”举的例子是石家庄一个学校有部分学生闹事,说是“少数反革命分子乘机进行煽动,组织示威游行,说是要夺取石家庄广播电台,宣布来一个‘匈牙利’”。“北京清华大学,有个学生公开提出:‘总有一天老子要杀几千几万人就是了!’

根据历次运动的经验,这几个极端例子的具体事实如何,颇值得怀疑。毛泽东随后举过一个“典型的反革命”的例子,说的是一个支部书记公开贴出小字报,反对苏联出兵匈牙利。反对出兵干预一个国家的内部事务就算“反革命”,这即使在当时也显得有些牵强。包括毛泽东所举的那“几位司局长一级的知识分子干部”,其实不过是新华社国际部的一两位干部,所主张也不过是在毛泽东派人征求他们看法时,私下提出来的一些希望党和国家吸取斯大林问题的教训,从制度上加强制约机制,政治上更加民主化的建议,本意并非就是要搞西方那一套。对此毛泽东也未必不清楚但抓住几个极端的例子,联系阶级成分或出身,进而把问题上纲上线,借机阐发自己的观点,这是毛泽东讲话的一向风格。而他这时想要强调的,就是阶级斗争必然要反映到党内来的观点。讲学生闹事,他说根子在高等院校的学生大多数是地主、富农、资产阶级以及富裕中农的子弟,背后又有那些“老于世故”的地主、富农、资产阶级、民主党派;讲动摇分子,他说背景是因为他们出身地主、富农、资本家家庭;讲到我们相当一部分部长、副部长、司局长和省一级的干部,之所以在农业合作化以及统购统销等问题上表现右倾保守,他还是着眼于阶级出身和阶级成分,认定问题还是出在这些干部出身于地主、富农和富裕中农家庭,那些心怀不满的家里人讲了一些坏话,如此等等结果,所有的意见,不论提出的方式正当不正当,也不论善意恶意,只要在毛泽东看来有问题,就不可避免地被归结为社会上阶级斗争的反映了。

当然,毛泽东这个时候的想法还是矛盾的。社会主义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改造基本完成,中共“八大”刚刚通过决议肯定阶级斗争不是越来越尖锐,不能看作主要矛盾,他一时还难以从理论上根本改变这一定论。因此,他这时虽然一再强调革命、斗争一万年以后还会有,理智上还没有把一切社会矛盾和党内分歧都看成是阶级斗争的反映。一方面肯定“还有资产阶级,还有地主、富农,还有恶霸和反革命。他们是被剥夺的阶级,现在我们压迫他们,他们心怀仇恨,很多人一有机会就要发作”;一方面又提出要分清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比如不同意把所有工人罢工、学生示威都看成是反对共产党,并且明确批评“斯大林在很长时期内把这两类矛盾混淆起来了”,谁批评政府,批评共产党,就怀疑谁是敌人,就有坐班房甚至杀头的危险。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波匈事件中有群众严重不满党和政府官僚主义的情绪,因而仍旧主张要允许批评,强调要加紧反对官僚主义,提出党要公开整风不过,毛泽东对于批评的界限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你只能长花,不能长草,“你长草,我就锄”。而这个花和草的界限就在于,凡是在毛泽东看来有利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就是花;凡是在毛泽东看来不利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就是草在这里,人治的色彩异常鲜明。因为这个“有利于”与“不利于”,全凭各级领导根据当时的政治气候来判断,完全没有可操作的具体的法律依据。

正因为如此,当毛泽东于1957年发动整风运动,意外地发现有太多的“蚂蚁出洞”时,他立刻想起了匈牙利事件,“蚂蚁”在毛泽东的眼里变成了“吃人的鲨鱼”。整风运动迅速转变成反右运动,阶级斗争的法宝又祭起来了。五十多万知识分子被打成了“右派”。

也正因为如此,毛泽东强烈地感觉到笼统地反对个人崇拜有害无益,说正确的权威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否则,偌大一个党,偌大一个国家,包括整个共产主义运动,由谁来判断是非对错?他开始大谈要有正确的个人崇拜,说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正确的东西,我们必须崇拜,永远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们手里,为什么不崇拜呢?赫鲁晓夫一棍子打死斯大林,中国党有些人也屈服于这种压力,要打倒个人崇拜。他们不知道,有些人打倒斯大林是有个人目的的,就是为了想让别人崇拜自己。我看还是列宁说得好。有人说列宁独裁,列宁回答得很干脆:与其让你独裁,不如我独裁好

其实,毛泽东多少有点过虑了。斯大林问题的暴露,何尝曾经丝毫触动过他在党内一言九鼎的绝对权威地位呢?麻烦的只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斯大林死后,是否还需要另一个斯大林呢?
作者: 大千世界    时间: 2016-5-10 15:12
结语:毛泽东苏联观变化原因剖析
2012年08月22日17:16  来源:人民网-文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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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国的共产党,曾长期集合在莫斯科的周围,接受同一个指挥中心——共产国际的指导和帮助。社会主义的苏联,特别是苏联共产党的领袖斯大林,在各国共产党人的心目中,毫无疑问曾长期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身为共产党人,并且极大地受益于列宁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毛泽东,在这方面自然也绝难例外。中国革命刚一胜利,毛泽东就主动宣布新中国将向苏联“一边倒”,并迅速与苏联建立了互助同盟关系,清楚地反映出苏联在毛泽东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但是,曾几何时,中共与苏共之间竟反目为仇,双方关系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根本改变,这种改变甚至影响到双方国家关系一度竟处于紧张的战争边缘。同为共产党,同为社会主义国家,号称同志加兄弟,并且是战友加盟友,为什么竟会走到反目为仇、剑拔弩张的地步?这里面值得总结的原因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一变化的过程中,毛泽东是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的。

毛泽东对苏联的态度何以会有如此之大的改变呢?中共党史的研究者喜欢强调两党间意识形态的斗争,而中外许多学者则喜欢把这一切归结为毛泽东强烈的民族主义观念。但单纯从意识形态或单纯从民族主义的角度,似乎都还不足以解释这个问题。事实上,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毛泽东对苏联看法的改变过程是渐进的和曲折的,而导致他改变对苏联看法的原因也是相当复杂的。如果我们一定要概括起来说,那么也至少应该从四个方面来加以解释:第一,是历史上的恩怨;第二,是毛泽东独特个性的作用;第三,是民族利益上的矛盾;第四,是革命理念上的歧异。以下仅就这四个方面分别加以分析说明。

关于历史上的恩怨

毛泽东与苏联的关系一向很复杂。青年时代,他就深受俄国革命的影响。我们已经知道,当年的中国青年学子几乎无不想方设法留日、留法、去南洋,而他想的却是“不如留俄。加入共产党之后,毛泽东又是迄今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最早提出“欲拯救中国唯有靠俄国的干涉”的共产党人当1935年中国革命遇到前所未有的严重挫折时,同样又是毛泽东最鲜明地主张:“打到苏联边界去……得到国际的指导与帮助,整顿休养兵力,扩大队伍”,“军事上(得到)飞机大炮”,再来向东发展。当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中共已经相当壮大时,毛泽东对苏联更是寄予厚望,以致有苏联援助一定会来,“如果不来,杀我脑袋”的话由此不难想象,当1947—1949年中国革命眼看就要夺取全国政权之际,毛泽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应当访问苏联,向斯大林当面请教建国方略并缔结互助同盟。他甚至力排众议,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公开实行向苏联“一边倒”的政治外交路线。

说起来,在毛泽东的成长道路上,俄国人也确实助力颇多。正像我们已经谈到过的那样,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是最早得到共产国际领导人称赞的一份中共文献。“朱毛红军”一度是莫斯科报纸上有关中国革命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词。毛泽东的文集更是俄国人出版的第一部中共领导人的著作集。因此,毛泽东才能在党内“左”倾领导人的排挤下,不仅进入了政治局,而且最后成了得到莫斯科正式支持的中共领袖。如果没有莫斯科的多次干预,很难想象毛泽东会有后来那样的地位。

当然,所有这一切,毛泽东了解得很少。他长期感受到的是少数言必称苏联的留苏学生的歧视、压制和打击,那些断断续续发生在1930年代前半期的不愉快往事,给毛泽东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这里唯一的例外只有一个季米特洛夫,对这位共产国际后来的总书记在来自莫斯科的王明等人企图取得党的最高权力时于1938年公开出面支持了他,使他取得了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地位,毛泽东感念至深,但仅此并不足以使他对莫斯科领导集体的能力产生由衷的崇敬之情。越是在中国革命的实践当中证实自己的正确,他就越是认为,莫斯科在对待他的问题以及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犯了太多的错误。

领导中国革命的高度自信,导致毛泽东在确立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之后,迅速强调了独立自主。1940年代初,面对国共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冲突,和莫斯科极力要求他与国民党妥协的做法,双方终于发生了明显的意见分歧。

毛泽东早在抗战开始之际就提出过一系列关于国民党与共产党“在阶级上根本是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类的策略原则,强调自我保护。后来,因为这一观点不能得到党内和军内多数领导人的理解与拥护,再加上王明从莫斯科回来带来共产国际关于“抗日高于一切”的指示,毛泽东在相当程度上接受了共产国际的意见,一度致力于巩固与发展国共之间的统一战线随着1939年以后中共在敌后大规模独立发展局面的出现,国共之间围绕地盘和政权问题的摩擦与冲突愈演愈烈,毛泽东不得不重新开始高度重视与国民党的斗争问题。1939年秋天欧洲战争爆发前后,共产国际重新树起反对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的政治旗帜,为他在思想上否定蒋介石国民党的统治地位、强调斗争哲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在这个时期,毛泽东对共产国际和斯大林的观点表现出相当高度的政治热情。想不到,一年以后,德国威胁再度迫近苏联,共产国际重又强调统一战线,极力主张国共缓和。这种把苏联利益置于高于一切的地位的做法,使毛泽东难以理解。双方之间的意见分歧即由此一发而不可收。

围绕着1941年初皖南事变新四军军部被歼一事而发生的争论,是毛泽东有生以来与莫斯科之间第一次直接发生重大意见分歧。他的确早就估计到国民党要有所动作,并一再提议对此作出反应,但莫斯科就是不相信。事变后他再度主张进行反击,又接连遭到拒绝。面对千辛万苦在江南发展起来的这支近万人的部队被国民党一举消灭,莫斯科方面甚至不愿做出任何毛泽东所期望的反应,毛泽东自然深受刺激。联系到抗战初期被迫放弃自己的意见,他明显地意识到,莫斯科并非像他那样关心中国革命的前途。维护中国革命利益的想法,促使他下决心走独立自主的道路。这一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以后,他拒绝在军事上采取莫斯科所建议的针对日军的战略牵制行动,清楚地显示出他与莫斯科的分歧所在

为了推行一条旨在自我保护的独立自主路线,毛泽东不得不乘着1942年俄国人自顾不暇的机会,发起了一场党内整风运动。这场运动原本只是为了让党的高级干部通过党史成败的对比来了解:中国共产党之所以会有今天,就是因为毛泽东克服了教条主义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结果。在高级干部中间整风所揭露出来的教条主义的种种劣迹,显然进一步激励了毛泽东破除迷信的勇气。当然,出于意识形态上的继承性,毛泽东没有也无法根本改变对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的某种崇敬心理。他所以大量印发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的有关指示作为全党整风学习文件,继续使用相当尊敬的语言谈论斯大林、季米特洛夫以及苏联党的地位和作用,如同他自己后来所说,正是因为他那个时候仍旧相信,只有斯大林才是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因此,即使在共产国际解散之后,当已经不再是共产国际总书记的季米特洛夫出面干预毛泽东对王明的处理的时候,他也依旧表现出相当的尊重

而再度使毛泽东深为不满的是,斯大林始终不把中国共产党放在应有的地位上。就在他于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满怀希望地在中共“七大”向全党宣布战后苏联一定会援助我们夺取革命胜利之后不久,苏共中央竟于抗战结束后发来一封措辞严厉的电报,逼着他去与蒋介石讲和1946年,苏联方面更建议中国党学习法国共产党的经验,放弃独立武装,去当议员,去参加资产阶级的政府。到了1948年,当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已经明显地能够打败蒋介石国民党的时候,俄国人又怀疑毛泽东是“半个铁托”所有这些情况都极大地伤害了毛泽东的感情,使他还在建国之前就对斯大林和苏联开始在感情上存在隔阂。斯大林逝世后,他曾明确讲,还在他去莫斯科见斯大林之前,“从感情上说对他就不怎么样”,因为斯大林给人的感觉“是站在别人的头上发号施令”这也就难怪,当苏共“二十大”开始批评斯大林之后,毛泽东几乎对每一位外国共产党的领导人都要大谈中共党内斗争的历史,讲当年俄国人如何相信王明那些留苏学生,不相信他、压制他、打击他。十分明显,他内心深处对历史上来自俄国人的那种压制和猜疑,始终耿耿于怀。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亦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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