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从硅谷视角审视中国创新

华盛顿人

伦道夫：中国主要模仿甚或剽窃西方技术么？中国深度创新仍然滞后，渐进性创新表现突出，未来政策如何加速中国的创新能力？
2018年2月7日 07:17 [size=0.8em]美国旧金山湾区委员会经济研究院院长 肖恩•伦道夫 为FT中文网撰稿

今天，商界领袖和战略家们一致认为，创新是在国内和全球市场取得成功的关键。各国政府正积极补进和制定国家创新战略。随着中国市场规模和全球影响力的扩大，全世界对于中国的创新形势越来越兴致高昂。有人依然认为，中国主要是在模仿甚或剽窃西方的技术。但果真如此吗？笔者所在的美国旧金山湾区委员会经济研究所的新报告中，评估了中国的创新历程，发现事实其实还更加曲折复杂。

首先要明确我们所说的创新是什么意思。创新基本上有两种类型：变革型（transformative）和渐进型（incremental）。这大体就是发明与改进之间的区别。变革型创新通常以科学或深层的工程为基础，能够创造新的行业或瓦解旧的行业。渐进性创新可能会涉及复杂的工程，但通常基于对现有过程的改进。两者皆能创造增长和价值。

当今中国的深度创新仍然滞后，但在渐进性（商业模式）创新方面表现突出。例如，在家用电器、太阳能电池板、电子商务等面向消费者的部门，它力量雄厚；然而在生物技术或商业航空和半导体设计等领域，它就比较薄弱了。

从空间到量子计算领域的政府研究工作一直获取重大进展。这类活动侧重于国家优先事项，但终有一天会流入商业领域。在商业领域，领导力来自私营部门而非国有企业。腾讯、阿里巴巴、摩拜、博远、吉利、华为、大疆创新等公司无不顺利实施创新战略，以期巩固它们在中国国内的市场地位，同时为海外扩张搭建舞台。移动商务领域的情况最为明显，中国企业正充分利用庞大的市场，大力投资人工智能，并成功吸引了中国消费者。随着这些公司的规模和成熟度不断增长，政府对创新的扶持力度持续加大，以及政府和私人逐步提高研发领域的投资，最终中国也将有望成为变革型创新的领军者。

这一进展的证据有目共睹：中国产生的专利日益增加，越来越多专利在国际上注册，足见其质量也在持续进步。孵化器和加速器迅猛爆增（也许还有点太快了）。拥有充裕风险资本的强劲创业环境正在制造越来越多的独角兽（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新公司）。2016年，中国以37个独角兽公司在亚洲独占鳌头；其次才是印度（8个独角兽）。互联网公司占中国交易量的一半以上。中国25位最富有者当中，80%是第一代企业家，大多专注于科技行业。

但是创新从来不会结束，需要持之以恒（所有地方都一样）。大多数风险投资者都期盼自己的投资能迅速赚钱，所以投资组合公司更注重追求短期收益，而不是进行重大转型飞跃。国际引用的科学出版物正在增加，但是仍不及按中国经济规模能做出的预期。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浙江大学等一批大学在研究方面都很强劲，但是没有学校荣登全球最具创新意识的大学榜单，或是跻身培养获风投支持的企业家的院校行列。只有一所大学（浙大）进入制造独角兽企业的全球前十排名。

对初创企业最大的投资来自三家公司：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这种集中可能会阻碍创新思维或突破性竞争对手的出现。政府在研发领域或通过政府风险基金注入的巨额投资可以支持创新，然而倘若中央政策导向过强，则可能会对创新造成阻滞。限制大学、企业或私底下信息和思想自由交流的政策也会如此——最深刻的创新往往不是计划好、编程好的，而是来自自发或自由的互动。限制性政策也使中国在吸引国际创新者和企业家前来工作与生活上失去不少魅力。结果，那些人蜂拥到了硅谷之类信息能快速自由传播的地方。政府在主要私人公司内持有股份和获得董事会席位，确保大学的政治正统，以及通过网络安全法监控或限制交流等一系列政策，也可能会适得其反，扼杀创新。

促进创新的政府政策虽然在许多方面立竿见影，但是会对中国以外的地方产生复杂影响。部分原因在于，当国内市场由于政策保护而免受国外竞争时，战略性行业特别是互联网极可能会制造一种环境，使企业在国内极具竞争力，却与中国以外的创新趋势和市场规范相隔绝。如果这些政策被中国以外地区认为是反竞争的或缺乏互惠互利，就会引发他国政府采取限制措施，压缩中国获取重要外部资源的机会。一个例子是，美国外商投资委员会（CIFIUS）加强了对中国技术投资的预期收紧。CIFIUS加大入境投资审查力度之举在国会得到两党支持，继而许多其他国家也纷纷考虑推行类似措施。

最后，尽管中国一直在改善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但是严重的知识产权盗窃行为仍然导致很多外国公司把自己最好的技术保留在国内，完全阻止小公司的到来。那些能够产生越来越多国内智力成果的中国企业，其充分利用自身发明的能力也受到了影响。

目前显而易见的是，认为中国人只懂山寨甚或偷窃技术的外部观察人士早已彻底过时。中国已经蓄积了巨大的创新能力。它最好的公司具有世界级的竞争力，它的企业家风华正茂、求知若渴。其创新指标虽然仍旧落后于全球标准，但是正在日渐增大并将继续进步。政府和私人的持续投资将会提高长期的成功机会。而一个数据丰富的庞大市场则可以提供独特的实验平台。

未来的问题是，在实现世界上最具创新力经济体所熟知的深度创新上，政府的政策是加速还是限制中国的能力？也许会双向发展。这些政策也将决定中国与全球合作者是扩大冲突抑或推进合作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