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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金融时报> : 卜睿哲:如何避免东亚的战争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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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1 14:4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卜睿哲:要维系东亚长期和平,需要美中准确地评估对方,避免假设这是一场零和竞赛,并明白大国战争没有赢家。


  2019年6月21日 11:16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 卜睿哲


  编者按:2019年6月17日,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与台湾政治大学联合举行研讨会“亚洲和平的风险:避免走向大国战争的道路”,在会中,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东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卜睿哲(Richard C. Bush),以美国资深外交家、国际关系学者的身分进行开场演说,扼要分析美国在东亚的传统大战略,以及为什么东亚地区现在处于危险。演讲以英文进行,卜睿哲授权FT中文网刊登以下中文版。


  毫无疑问,过去40年是东亚125年以来最和平的时期。


  我和同事有时候会用“长期的东亚和平”(the long East Asian peace)来形容。虽然不时会出现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主要集中发生在朝鲜半岛与台海两岸,但东亚地区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大战争。这40年是一段特殊的经济成长时期,为区域内朝鲜以外的国家,带来了繁荣、改善了福祉。


  这样的和平是怎么发生的?我的简短回答是“霸权稳定”(Hegemonic Stability)。


  这是国际关系研究里的时髦(fancy)概念,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如何使用这个术语。霸权不见得是积极正面的,也不见得会带来稳定。我在这边的使用,泛指可以提供公共财(public goods)的主导力量,例如为所有人提供安全和平的环境、开放的市场、自由航行、在金融危机蔓延时愿意挺身而出作为最后的借贷者。


  把这样的概念套用到东亚地区时,指的是美国主导的军力(military presence),以及美国在经济和其他领域所推动的良性、基于规则(rules-based)的政策,使得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家,能追求经济、社会和政治上的现代化。台湾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他和区域内的其他国家确实是追求现代化来加强和平。维系霸权稳定可以是良性善意的、也可以是相反的,我认为,美国在东亚地区40年来的领导属于前者。


  为什么东亚能维持长期和平?


  接下来,我想用几个简短的例子来回顾,到底有哪些事情和发展去促成这样的环境。


  • 首先,美国在越战后仍决定继续涉入东亚,吓阻了朝鲜和苏联的敌对行动。





  • 中国决定专注在经济发展上,并推动解放军的现代化。





  • 中国决定停止支持东南亚的共产主义者。





  • 越南在1986年决定推动国内经济改革,并在1989年结束占领柬埔寨,双方于1991年签署和平协定。





  • 东盟(ASEAN)在区域事务上的角色扩大,特别是制度化机构的建置,例如东盟区域论坛、东亚峰会。





  • 从1986年开始,区域里包括台湾在内的关键政体走向民主化,使得这些地方的人民在对外政策上拥有发言权。





  • 1989年中苏结束长期的对抗。两年后,苏联解体,改变了全球政治。





  • 朝鲜和美国通过谈判、而不是边缘政策来化解朝核问题。尽管这项努力目前失败了,但问题走向多边化,通过六方会谈为所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 中国在1992年决定重振改革开放,扩大私企在中国经济的角色。





  • 在两岸关系上,中国在大部分时间倾向和平统一方案,而台湾领导人因为政治考量,谨慎操作台湾的国族意识。





  •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诞生,为21世纪全球经济的高品质多边协议带来希望。



  当然还有其他重要的里程碑,但你可以理解我所要强调的背景。美国在东亚的霸权稳定大战略,维系在安全领域上拥有相对的主导权、在经济全球化上扮演领导角色,其创造出的特殊环境,使得东亚许多国家有机会和自由去追求经济、社会以及政治的现代化。此外,对于区域的朋友和盟友依靠中国追求繁荣、仰赖美国维系安全,美国并无异议。


  美中角色的改变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人们开始担心这样的和平光景可能会结束,甚至担心大国之间会发生战争?


  有几个次要因素,例如朝鲜显然无意接受弃核计划,尽管其放弃的代价,是有关国家可以接受的。


  而主要因素,就是美国和中国的角色改变。


  先谈美国。从2001年开始,美国武装部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进行了十多年的征战。冲突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些投入,使得资源无法挪做他用。


  其次,不同届的美国行政团队,决定优先删减富人税以及投入国防,如此除了增加债务负担,也减少基础建设、教育、社会福利和其他公共支出的资源。


  而对金融业放松监管,则是导致全球金融危机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引发外界对美国经济领导力的质疑。


  另外,美国国会中的民主党议员对自由贸易协定失去信心,而两党更缺乏政治意志为社会流动和人力资本议题投入政治资本。


  面对严峻的政策挑战,美国的政治体制却丧失能力形成对策。


  最后,很明显的是,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并不同意美国国家安全的建制观点,也就是在安全和经济层面上积极涉入东亚,是符合美国国家利益。在目前的行政团队里,很多人都能明白美国长期大战略的价值,但现任总统不是。退出TPP是个严重的错误。质疑我们盟友的价值、并对中国发动经济战争,开始让我们的区域朋友和盟友怀疑美国的领导地位。以上这些事件和发展,在在破坏霸权稳定。


  而中国,也同时为东亚地区的未来带来不安。


  过去的二十年,中国系统化的提升军事能力。台湾是其推进的一个原因,但背后有更广泛的区域动机。


  在过去二十年内,北京容许朝鲜提升核武能力,尽管如此会威胁区域稳定。


  过去十年来,中国在钓鱼台(日本称尖阁诸岛)的新部署,挑战著日本政府。


  过去十年,中国逐渐在南海部属军力,特别是建立人工岛做为军事基地,加速军事冲突的可能。


  还有过去三年,中国对台湾进行一系列威胁又合作的联合行动。


  同时,中国也不断地强调应该由亚洲人来负责东亚安全,把美国排除在外。


  事实上,中国在过去二十年的这些行动都具有战略逻辑。中国通过不同的方式来扩大防御边界,从中国的东、南部沿海,逐渐往第一岛链推进。对此,我们不应该感到讶异,如果我是解放军的防务规划者,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为我的国家创造战略深度。


  关键问题是,中国会如何选择投射他的国力以及边界在哪?他会遵循先前大国崛起的路径、积极地修订既有的区域秩序以促进自身狭隘的利益,还是最终决定要克制行动?


  到目前为止,中国向外投射的军力已侵犯到美国和日本的军事地位,由此产生的摩擦,可能会导致意外或有意造成的严重冲突。北京的“大力向外推动”(great push outward)也削弱了美国在第一岛链上的朋友与盟友的安全感,特别是台湾。而在“一带一路”和亚投行支持下的基础建设投资,确实可以满足实际需求,但接收国的长期成本会是什么?简而言之,从这些行动来看,人们推测中国希望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霸权稳定,背后是以牺牲美国作为代价。


  不排除美中拟出和平方案


  我并不同意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的观点,艾利森认为,中美双方有发生战争的危险,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但我认为还有其他可能性,例如美国也许不再保证东亚的和平,寻求某种离岸均衡(off-shore balancing),并接受中国在这个区域的主导地位;中美两国也可能会在一系列的问题上陷入长期对抗;我们也不排除北京和华盛顿会拟出和平共处方案,让两只老虎可以共同在一座山里生活。


  这样的和平安排,有可能是由中国、美国和日本共同领导的经济秩序,也有可能是某种降低风险和避免冲突的制度安排。这些协议和安排,一定会保证区域内的其他国家,不必在中美两国之间进行选择。


  话虽如此,我不完全相信战争不会发生。要维系东亚的长期和平,需要北京和华盛顿各自准确地评估对方的能力和意图,要避免去假设这是一场零和竞赛,同时也要明白,当涉及大国战争,没有人是赢家。


一直被朋友称为小博士。其实就是书读得多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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