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 比尔盖茨大脑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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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裘蒂：奈飞纪录片《比尔大脑的内幕：解码比尔盖茨》探索了盖茨的思维过程和价值观。其跳跃式叙事方式受争议。




　　2019年10月9日 02:53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刘裘蒂


　　比尔盖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吗？这是很多人在看了奈飞刚出品的三部曲纪录片《比尔大脑的内幕：解码比尔盖茨》后的提问。从盖茨的童年、学习过程、家庭冲突与和解、创业思维、到企业化管理慈善机构、一年一度的小木屋静修、和致力于以科技解决人类和地球问题，这部由戴维斯•古根海姆执导的影片探索了这名美国大亨的思维过程，也就是说他的脑子是如何运作，但更重要的是他的价值观。


　　63岁的微软创始人盖茨目前是全球第二大富豪，根据报道，尽管1994年到2018年之间，盖茨夫妇通过旗下基金会总共捐赠了超过350亿美元，今年的净资产仍然增加了160亿美元，总财富达到1060亿美元，仅次于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


　　微软的霸权


　　1975年，盖茨和保罗•艾伦共同创立了微软公司，革命性地改变了计算机软件行业，甚至为此退学。在我看来，他从哈佛退学并不是一个冒失的仓促决定。从小数学冠军的盖茨，在中学时便以种种软件技术项目展露头角。他最初是在他的西雅图私立高中学习计算机，也成为其他学生的计算机小老师，甚至入侵了学校的课程表系统，把自己安插在全女生的班级中。


　　后来他就学的高中请他和好友埃文斯设计软件程式，将学校的课程表数字化，为400名学生配置修课日程安排，在短短的两个星期内，他必须解决学生面对选课冲突、学分要求和其他因素的问题。


　　微软刚起步，便有不少订单，替实际的客户解决实际的问题。不是空想没人买单的概念雏形产品。


　　但是微软的霸主势头使盖茨在1990年代后期的形象不好。2001年，美国政府对微软的反垄断诉讼达到高潮，甚至有人公开甩了一张沾满白奶油的派饼砸他的脸。直到他在2000年成立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后来又从股神沃伦•巴菲特那里拿到了310亿美元的捐助，盖茨将自己的一生逐渐转向致力于解决医疗保健、教育、贫困以及地球未来等议题，他的形象逐渐从“垄断企业家”转变成“科技慈善家”。


　　2001年，美国政府在历史性的反托拉斯法诉讼中，指责微软主要通过对法律和技术性的限制，禁止个人电脑制造商和用户卸载Internet Explorer浏览器而使用其他程序如Netscape和Java，借此非法维持其在PC市场的垄断地位。在审判中，地方法院裁定微软的行为构成非法垄断。


　　这个判决和之前的听证过程使盖茨的形象大损，成为媒体众矢之的。片中导演问盖茨是否同意“垄断者”这个标签？盖茨的回答是要看“垄断者”的定义是什么？他认为垄断者的定义有两种，一种是占有极大的市场份额，另一种是不可动摇的地位，他认为就后者来讲，微软并不是垄断者，但是他也承认自己这样的回答有点“狡辩”。


　　后来微软上诉，相关的上诉法院维持了大多数地方法院的判决，但是美国司法部 宣布不再寻求拆分微软，而是寻求减轻反垄断处罚，于是微软提出和解，允许PC制造商采用非微软软件。但是在镜头前盖茨很要强地说，上诉法院的判决结果，证明了他的反驳论点是对的。


　　未来的马桶


　　不管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是“盖茨笔记”博客的忠实读者，或是关注盖茨定期推荐的书目，这部电影显然让他更为立体，更为人性化，片中充满了关于盖茨如何通过新技术创新来改变世界的尝试，主要关注的重点是全球卫生、根除小儿麻痹症、和核电经济与安全。


　　最亮眼的环节是他如何与非洲和全球的合作伙伴寻找在环保、能源等领域的技术性的突破，发明“未来的马桶”，用来解决非洲以及许多国家面临的卫生和水源污染问题。在全球欠发达地区，有62%的排泄物没有得到安全管理。以非洲的一座城市为例，有97%的人类粪便未经处理。


　　所以如果你期待在这部影片中看到名牌包、镶着logo的皮带、炫目的豪宅和游艇、奢华的私人飞机，你注定要失望了。事实上，电影里充满了龌龊淤塞的厕所、垃圾泛滥的河流、下水道直接排污到饮水源的镜头……


　　在盖茨看来，全球卫生欠佳的地区往往成为严重疾病的来源，由于医疗成本增加、生产力降低和收入减少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2230亿美元。他认为，以技术革命满足45亿人安全用厕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盖茨投资了接近2亿美元，经过7年时间，研发出的自成一体式新马桶，无需连接下水道，能够实现人类粪便分解灭菌，产出清洁的水、肥料和能源，有人认为能促进中国的“厕所革命”。他2018年11月在北京举行的新世代厕所博览会向与会人士喊话，表示下一步是向制造商推介这个概念，预计马桶市场将在2030年超过60亿美元。


　　当镜头转到一场不需冲水的马桶发布会中，盖茨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杯由粪便分解后的水，当场喝下，我真心觉得他比我勇敢的多。


　　好奇心和自我教育


　　贯穿盖茨一生最大的主题其实是自我教育，而这其中有很大成分是经由童年时期便养成的孜孜不倦的阅读习惯。片中其他受访者指出，盖茨始终带着装有14本书的大帆布袋旅行，有人估计他每小时可以阅读150页，阅读的幅度广度无所不包：小说、科学、社会、政治、经济……并且关于有兴趣的题材，他会做穷尽多种出版物的地毯式阅读。


　　他也不是一般的发明家，或是企业家。他的特色在于他能够把任何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得很深，比单纯的创业或发明更重要的是，他对于知识本身有极度的好奇心。


　　当观众进入到盖茨脑中的世界，作为中国的观众，第一印象可能是跟拍的摄像镜头下，比尔盖茨在从事日常活动的时候几乎没有随从。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不像中国很流行的只要有一点身份的人，周围一定有前呼后拥、咋呼咋呼的随扈，走路才能起风。


　　此外，在片中，话题不断地在他的童年、他的创业、以及他现在所吸收的知识之间，做跳跃式地转换，象征它们之间的呼应和连贯性。


　　科技传媒《边缘》批评这种手法说，“只要其中一个故事开始产生某种叙事动力，电影就会跳到另一个主题，然后又跳到另一个主题，然后再跳回去。因为它如此自由地切换主题，比尔大脑的内在运作常常令人感觉比实际更肤浅。”


　　我不同意这个看法，我认为这种跳跃性的叙述形式正试图捕捉盖茨的思维模式和广度。关键是他如何解决问题。


　　盖茨背后的女人


　　盖茨一生中有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1994年因乳癌过世的母亲；另一个是他的妻子梅琳达。


　　沉浸在内心世界的盖茨小时候与母亲的不断冲突在饭桌上爆发，结果全家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用了一个巧妙的技巧，让他很快意识到父母并不是敌人，而是正在努力支持他。盖茨的母亲在多家公益组织和私人企业担任董事，企图为他创造社交机会，如：参加晚宴或是公共活动，确保了这个“书呆子”有适当的处世技能。片中当导演问他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是什么？盖茨不加思索地回答，他母亲过世的那天。


　　盖茨的妻子梅琳达是他慈善基金会平起平坐的“平等伙伴”，她最初以市场营销经理的身份加入微软，盖茨第一次跟她提出约会的请求是为了两周后才见面，梅琳达的回答是“这个不够有机动性”。一个钟头后，盖茨又跟她打了电话，问她“这样够不够机动”？


　　在梅琳达的口中，她后来发现盖茨不只是一个有才华的企业家，还是一个“温柔，热情的人”。他们在基金会是搭档，盖茨的角色为数据专家，而她则负责引入人性的关怀。


　　导演问盖茨，如果你今天突然被一辆巴士撞死，你最大的未完成的遗憾会是什么？盖茨想了想说“跟梅琳达道谢。”


　　核电计划和超级挫折


　　纪录片第三部的主题是盖茨的核电计划。随着切尔诺贝利和福岛核电站的核灾难，核能的议题在公众舆论界很不受待见，盖茨发现在过去的25年间，核电领域没有崭新的技术。事实上很多核能的设置还是1960和1970年代的过时器材，今日的核能厂都是根据1950年代的设计，并没有考虑电脑的应用可以降低人为的错误。


　　虽然这个领域如此困难，但是盖茨却认为这就是机会，因为能源问题关系到气候变化的问题，他寻求一种安全、经济的方式来将核能用于全球电力。盖茨认为中国是核电技术突破的理想试验场，经过多年往返中美之间的奔波后，终于在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会面后有所进展。他本来以为他的核概念将会有所突破，却没想到他的计划被特朗普与中国的贸易战破坏了。


　　导演问盖茨，当他面对巨大的挫折有什么感觉？盖茨说，他能够退一步用客观的角度来评估，是否应该放弃？还是更加努力？话是这么说，根据导演在与盖茨两年合作拍片的观察，盖茨面临极限挑战的选择总是“更加努力”。


　　但是盖茨承认，在现实生活中，因为他自己已经很成功，也有很多的资源，可以承受这其中的风险；很多人因为他的影响力而效仿，但是却没法承担这样的风险。


　　超越996


　　对于“工作狂”的标签，盖茨说他相信人生的丰富，也喜欢学习带来的激发，所以深以长时间工作为乐，他认为工作对自己来说很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能够随便加诸于其他人身上。


　　导演又问他如何看待“技术主义者”的标签？也就是人类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靠技术的进步来解决。盖茨承认自己是个“技术主义者”，因为那是他唯一知道的事情，而且是他的长项。


　　片尾导演给自己和观众的提问是：盖茨投资了一个目前还是太贵、不能大量生产的新世代马桶，小儿麻痹症尚未如盖茨的愿景而绝迹，而新型核电厂计划目前则因为政治因素而搁浅……


　　盖茨自己引用了他最喜欢的书之一《伟大的盖茨比》：“他的梦想似乎已经如此接近，他几乎可以用手触及。”


　　但是导演警告观众说，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个想要改变世界的人、一个不想放弃的人、一个像有比尔那样大脑的人而陶醉而不知所以。“我不禁要问：他涉入太深吗？他会解决这些问题吗？这些（梦想）会永远遥不可及吗？”


　　片子的终结语引用了盖茨母亲生前的一场公开演讲：“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从发展自己对成功的预期开始，才能朝着目标迈进。追根究底，重要的不是你的收获，或是你的付出，而是你变成什么样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比尔盖茨大脑的内幕，其实是一个天才和坚持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