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中文网： 新冠疫情：趋势判断、薄弱环节与应对之策

新鲜人

　　叶胜舟：传染源未能有效控制；官僚形式主义惯性导致传播途径未能及时切断；资源配置无序迟缓，社会力量未能总动员。





　　2天前 叶胜舟 为FT中文网撰稿

　　109年前，武昌首义，席卷全国；109年后，武汉“首疫”，又席卷全国。1月20日，钟南山院士接受央视采访时证实人传人、有14名医护人员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终于引燃全国民众和舆论，焦虑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一、疫情趋势判断


　　每天关注全国疫情和本省疫情动态数据图，陡峭的曲线与承受力弱个体的血压正相关。目前确诊病例快升不降有两个原因：一、前期武汉应对不力，错失“黄金控制期”，导致500余万人分散到本省各地级市、全国其他省甚至境外；二、前期检测手段和力量跟不上，很多发热、疑似患者难以确诊。


　　通过全国严防严控，尽快出现疫情拐点，是大家迫切的心愿。何时出现，专家意见不一致。笔者借鉴气象学中入夏、入秋、入冬的定义，提出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密切相关的三个概念的定义或判断标准：


　　1.疫情拐点。全国、全省、地级市连续14天确诊、疑似病例均下降，可视第一天为该区域的疫情拐点。


　　2.疫情终点。全国、全省、地级市连续30天无新增确诊病例，可视第一天为该区域的疫情终点。由于存在输入性病例的高流动、高风险，全国、全省、地级市疫情终点的安全量级依次递减，所以不能侥幸麻痹大意，只有全国疫情终点才最靠谱。


　　3.响应终点。上半年，全国存在四个人员大流动、防疫大考验的关键节点，即元宵节后返城工作、清明节扫墓踏青、五一节五天假期旅游、高考学生老师家长聚集。四大难关如一一顺利渡过，各省最快应在6月下旬陆续解除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


　　疫情很严峻不可轻敌，但不必过度焦虑恐慌。全国既要做好五个月疫情抗击战的人员、物质、心理准备，也要有坚定的信心和足够的能力在6月下旬前解决战斗。笔者之所以设定五个月内完胜的奋斗目标，理由有五：


　　1.动员。全国各级政府实质已总动员，各地不断升级强隔离、硬隔离措施，几乎所有民众自觉自愿配合。


　　2.气温。五一节后气温逐渐升高，冠状病毒对热敏感。与17年前的SARS疫情一样，老天爷还会帮忙。


　　3.高考。力争6月7日开始的高考按期举行，如因疫情失控被迫推迟，对中国社会的震动太大。高考顺利结束后14天仍无确诊病例，即可解除本省一级响应。


　　4.奥运。东京奥运会7月24日开幕，如5月各省不出现疫情终点，甚至还有确诊病例，6月就不存在响应终点，必然影响中国运动员参赛，甚至其他国家运动员可能联合抵制。原定中国主办的奥运会预选赛、选拔赛，已纷纷延期、更换。国际奥委会即使允许参赛，中国运动员必然被迫提前14天以上抵达日本，且按项目、男女两队，在国际奥委会、东京奥运会组委会监督下，分别自我隔离14天。


　　5.问责。包括湖北在内的各省，5月中旬仍然疫情控制不住或死灰复燃，中央应严厉问责，同时解除该省省委书记、省长二人职务，以平民愤、挽民心。


　　依据以上分析，可将此次防疫战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1.疫情防御阶段，2月。即疫情的暴发期，中央、省级政府的重点任务是治病救人控扩散。多省通告企业2月10日（正月十六）复工，随即出现元宵节前后第一个返程高峰，大中城市防疫压力巨大，14天后至2月24日如平安度过，疫情拐点有望明朗。


　　2.疫情相持阶段，3-4月。即疫情的平坦期，中央、省级政府的重点任务是两手抓，既要治病救人防止疫情死灰复燃，更要救经济扩就业撑民生。


　　3.疫情总攻阶段，5-6月。即疫情的式微期，至少30天无新增确诊病例，疫情终点、响应终点先后而至。中央、省级政府的重点任务是逐步取消管制措施，引导民众逐渐走出疫情阴影，恢复正常健康的社会生活秩序。


　　二、目前薄弱环节


　　1.应治未治，湖北的传染源未能有效控制。元宵节后疫情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全国其他省确诊、疑似案例下降；武汉确诊、疑似案例下降，但湖北较多地级市的确诊、疑似案例持续上升。因为全国其他省防控有力，春节长假人员流动同比减少九成五以上，该发病的已陆续发病，零星漏网或潜伏、无症状传染的，及时流行病学调查和隔离，所以不必担忧。全国医疗资源支援武汉，新设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方舱医院（可惜太晚）以及其他定点医院开始收治病人，所以不再担忧武汉。


　　笔者最担忧的是湖北某些地级市已成为重灾区，已扩散感染，大部分病例自生自灭，还得再撑1-2周才有望获得兄弟省强力支援。2月5日，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才命令，全省医疗机构“对发现的疑似和确诊病例，尽最大努力收治”，“不能收治的，转运至集中隔离点”。这个命令太晚了。


　　截至2月6日11时，湖北孝感、黄冈确诊分别高达1886、1807例，随州834例、荆州801例、襄阳787例，直逼千人大关。武汉封城前出来的500万余人，约2/3是到湖北省内各地级市。由于医疗资源严重匮乏，与两周以来的武汉情况类似，求医时传染源在社会上频繁流动，大量高度疑似病人不能确诊，不能集中隔离与收治，只能回家听天由命，靠自己的免疫力苦撑，不少患者已死亡火化，也未在确诊病例、死亡病例中统计。


　　2.应为未为，官僚形式主义惯性导致传播途径未能及时切断。与战争年代迥异，中共执政后干部人事制度的一大弊病就是负筛选、逆淘汰。人才有的是，很难选出来；选出来一些，也难逃庸化、污化。在官场上八面玲珑、听话乖巧、阿谀奉承的人更易生存，更易赏赐，如此圆滑之辈适合做太平官，擅长搞假大空。疫情危难之际通常缺乏能力、缺乏担当，或者德不配位不作为，笃悠悠先等上级文件、等一把手指示，其实是形式主义虚干；或者才不配位乱作为，打了鸡血一样冲到第一线刷政绩瞎指挥，其实是官僚主义蛮干。


　　例如，黄冈市卫健委主任唐志红对中央指导组派出的督查组一问三不知，当天被免职。又如，厦门、杭州等市早就公告，口罩发放可网上预约，可公证摇号，可快递到家。而某大城市的口罩发放极其教条愚笨，至今不改。要求先到居委会排队预约，改天又到药房排队购买，有的小区1700多户，只有800个预约号，每天只许人工预约几十个号，倒逼市民尤其是老人们聚集，增添居委会大工作量。再如，假期结束前，吉林、宁夏、浙江等省都公告，实施弹性工作制，减少交叉感染风险，某大城市又未及时通告部署，客观上把球和责任踢给辖区内的各区各单位。


　　3.应管未管，易感人群的保护与防控漏洞未能提前填补。例如，某大城市某区近日通知，发动社区党员志愿者参与返城人员的排查防控，这真是拍脑袋做出的糊涂决策。基层工作人员很无奈无语，因为社区党员志愿者不少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是卫健部门和防疫专家反复确认的高危易感人群。这不是热热闹闹搞世博会、进博会，而是真刀真枪真危险的防疫啊！


　　又如，返城人员有大客流是常识，需有14天居家隔离也是常识，上班后市政府某单位如被集体隔离或一栋楼隔离，既打击市民信心，又是国际笑话。某大城市却未提前部署防控，尽管有市民事先向市政府总值班室电话提醒，也事先向多个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提出书面建议。直到某街道办事处一班子成员从外地返城后确诊，整个班子被隔离，工作瘫痪，联系该区的副区长匆忙带队补台，该市才亡羊补牢发出紧急通知，部署返城人员居家隔离14天。


　　4.应合未合，资源配置无序迟缓社会力量未能总动员。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后，大量公民组织、志愿者参与救灾，与政府良性互动互补，利国利民。如今政府的确忙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却是刚性应对，事倍功半，未能凝聚社会力量。官方的捐赠机构公信力备受质疑，远远不如歌星韩红设立的民间慈善组织。


　　例如，湖北官方指定接受捐赠的红十字会，拖延粗心，不担当、不作为、乱作为，将1.8万个捐赠的KN95口罩分配给莆田系整容医院，且信息公布错误。又如，2月1日，武汉市政府办公厅工作人员到武汉红十字会临时仓库，领取3M的N95口罩一箱10盒120个。这种防护级别很高的口罩一线医护人员都紧缺，为什么自己不戴普通口罩，却行使特权抢占宝贵的医疗资源，辜负亏欠捐献者的爱心？2月4日，湖北红十字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会长，党组成员、专职副会长，党组成员三人，终于被湖北省纪委处分问责。


　　三、相关应对之策


　　1.救助重点转向湖北各地级市。元宵节后，确诊病例低于并稳定在100人以下的省，可抽调更多医护人员去湖北支援或轮换。借鉴以往结对扶贫、援建的成功经验，1-2个省对口医疗支援湖北一个地级市，既不重复又不遗漏；医疗实力更强的上海、广东、浙江、军队，目前联合支援武汉；北京的医疗资源作为全国机动力量，湖北哪个地级市疫情险、医疗弱，就去弥补。主动坦诚向WHO、全球尤其是发达国家求助，这不掉价，其他国家有人道主义灾难，中国也应援助回报。面临疫情特定状况，让渡公民部分隐私权，维护更多民众的健康生命权和更大的公共利益，每天公布所有确诊病例住处的所在单元，提醒其他民众更加警惕防范，不公布反而助推谣言与恐慌。


　　2.省级防控领导小组需多作为。针对关键节点（元宵、清明、五一、高考等）、易感人群（医护、学生、返城人员尤其农民工、快递小哥、居委会等）、高危场所（公交、地铁、高楼、电梯、食堂、会议室等人群密闭聚集）的防控措施，可分类制定一个清晰、专业、规范、统一的指引。不可推诿让各单位自己想（很难周全且五花八门），不必指望一次性搞定，可不断迭代打补丁，国家卫健委的诊疗方案，2月5日已公布第五版，至今还是试行。一把手需减少无知和专断，克制“致命的自负”，多做科学决策、民主决策，每项防疫决策经专家组或班子成员、中层干部2/3以上讨论通过。2月9日企业复工后、本省疫情拐点出现前应实施弹性工作制，坚持异地办公、网上办公、分批办公。宣传部、网信办、新闻办有现成的舆情搜集机制和队伍，此时任务不是封禁批评，而是及时发现推荐兄弟省和基层的好经验、好做法（如口罩发放），及时收集反馈本省民众的困难和呼声。


　　3.重拳打击官僚主义、形式主义。防止党委政府垄断权力和一切资源，滋生腐败、浪费、低效、自大。鼓励监督合法合规的NGO开展公益捐助，在公共领域确立更具柔韧性的协同决策机制，最终形成自立、自治、自纠的公民社会。禁止发动老年人（包括老年党员）做防疫志愿者，通过团组织联系更多青年志愿者，召集部门应为志愿者提供必要的口罩、消毒液等防护用品。农村防疫非常薄弱，一旦失控必为灾难，目前封村封路不鼓励、不制止，没有其他更好的替代办法。鼓励公民通过国务院办公厅“互联网+督查”平台、微信小程序，举报本地庸官防疫的失职、渎职行为，以及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恶行。如因劳动力紧缺或交通管制，防疫、绿叶菜等物品供给困难，各地可借鉴武汉经验，向驻军请求支援，由军人军车每日或隔日运输防疫物品、民生必需品1-2个月，也是军民鱼水情的佳话。


　　4.研究出台救经济扶企业振人心政策。其一，积极投资。强化扩张性的积极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减轻就业压力；定向补贴财政更为困难的中西部地区；扩大中央财政赤字和地方债务赤字，发行特别国债和地方债，投资向以下地域和领域倾斜：公共卫生应急机制健全，中西部地区尤其农村的疾病预防，重大基础设施建设，劳动密集型行业；配套更为灵活的货币政策，对农业、中小企业定向贴息，防止“大水漫灌”和通货膨胀；扶持实体经济，严防地方小银行流动性风险。其二，刺激消费。鼓励消费信贷，重点推动汽车、家电、电子消费品以旧换新；进一步实施税费减免；对旅游、餐饮、交通、娱乐业等受疫情影响较深的中小企业，给予短期流动资金贷款担保支持；扶持受益于疫情的医药、通讯、家电、化工等行业促进经济增长；提前研究“十一”黄金周经济刺激方案，实现春节、“五一”损失“十一”补。其三，扩大出口。对出口企业出口退税、贷款贴息；推广电子商务；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加强更紧密的经贸合作；深入挖掘西部疫情较轻地区的出口替代资源；与美方达成谅解，暂缓执行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定至少六个月。


　　5.全国“两会”召开需准备四个预案。代表、委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或骨干，万一有病例，强制隔离一大片，损失太大，影响太恶劣。其一，按期北京召开。湖北省的代表、委员集体请假，其他代表、委员提前14天抵达北京，集中隔离，大会、小会均需人人戴口罩。其二，按期视频会议。各省集中依然存在风险，防护措施参照前案。其三，延期北京召开。2月下旬公告推迟，争取只推迟一个月，疫情拐点出现后再召开。其四，授权人大常委会。由全国人大代表通讯表决，授权全国人大常委会听取和通过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往年国务院工作要点待全国人大通过政府工作报告、3月15日左右闭幕后才签发，这是规矩。今年疫情特殊，如会期延迟，应有变通，且需大幅度调整2020年中央和地方预算草案，强力应对疫情及其次生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