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中文网: 约翰逊为何仍自称“亲华人士”？

寒冬开梅

　　何越：今后，“亲华”与“潜在敌对国家”恐将继续定义约翰逊兼具两面的英中关系政策方向：对抗与合作共存。





　　2020年7月9日 02:20 FT中文网专栏作家 何越


　　7月6日，BBC新闻播放了中国驻英国大使刘晓明的视频公开讲话，他引用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的话——“如果我们将中国变成敌人，那中国就会变成敌人”。他说：“中国希望和英国成为伙伴，如果英国把中国视为敌人，那英国将后果自负。”


　　为何中方出现如此罕见的公开表态？因为在7月2日，约翰逊接受英国《旗帜晚报》（Evening Standard）的采访时说：“我仍然是亲华人士。我不是那种从骨子里就充满对中国敌意之人，远远不是……在华为议题上，我不反对它在英国投资。这是一个开放的市场经济。但是，我不想看到我们关键的国家基础设施面临以任何方式受到潜在敌对国家供应商控制的风险。因此，我们必须非常仔细地考虑该如何行事。”


　　不少中文和华文媒体报道了此话，但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约翰逊称华为是潜在敌对国家的供应商”，忽略了约翰逊说自己仍然是“Sinophile”（亲华人士）。


　　“亲华人士”约翰逊将华为称为“潜在敌对国家供应商”，这似乎矛盾。但这似乎正是约翰逊处理英中关系的两难之处：与保守党内那些强烈的天生抗拒中国的右翼不同，约翰逊虽不如卡梅伦那般亲中，但对中国崛起远没有美国那般抵触，毕竟中国崛起的对手是美国。无论11月是拜登还是特朗普胜选，美中关系都不可能恢复到从前奥巴马时代的水平。约翰逊最好的盘算是不得罪中美，居中，从两方得利。说自己是“亲华人士”，可能是给中国以及英国内部亲华派的表态；说华为是“潜在敌对国家供应商”，那些保守党内的反华右翼和特朗普听了则非常顺耳。


　　目前新冠疫情令世界的“新冷战”气氛加重。借助欧美多数国家抗疫不利之机，历经几年的中美贸易战，中国开始直面美国，以崛起国之势挑战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而“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在主动降下领导旗帜、撤出全球化之时，却并不愿意看到世界被中国接管，同时出于大选需要，逐渐对中国开始采取遏制措施。


　　特朗普放弃美国在全球推行70余年的自由民主外交政策，已逐渐分化了西方阵营。德国与美国早已渐行渐远。德国总理默克尔似乎有接过此旧日美国大旗的斗志与决心。如果中美两强未来继续交恶，欧盟未尝不是坐山观虎斗的获益人。当年英德争霸搞出世界大战，真正受益者是美国。疫情令抗疫有功的默克尔威信大增。7月1日起，德国已经开始担任为期半年的欧盟轮值主席国。


　　如果说2020年上半年全球政治大戏才开演，下半年则是大戏推向高潮之时：疫苗是疫情中最有效的“全球流通货币”，可直接提升国家影响力，到时是否能出现率先成功研发出疫苗的国家，中国、美国、英国、欧盟国家，或是其他？此外，美国大选11月亦将选出新总统。


　　近日默克尔在接受包括英国《卫报》在内的六家欧洲报纸的采访时说：“我们在美国要做世界老大的认知中成长，如果美国主动退出此角色，我们必须重新深刻反思（外交政策）。”她还说：“看看世界，看看中国或印度，（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要继续致力于跨大西洋防务共同体和核保护伞建设。而欧洲需要承担比冷战时期更多的重任。”


　　而拜登7月7日表态：“如果我当选为总统，将马上重回世界卫生组织，恢复美国在世界的领导地位。”


　　所以，不到美国总统选出来那日，当前的世界局势都只是暂时之态。


　　而退出欧盟后，曾是欧盟“三架马车”之一的英国目前进退两难。疫情中的国际局势令脱欧越来越像英国外交的败笔：当世界政局重新洗盘之时，没有了欧盟，英国丧失了与中国和美国较量时可以依靠的大舞台。如今欧盟基本被德国主导，而欧盟似乎有能力做到中立，不选边，继续其与中国合作而非对抗的外交政策。


　　于是，华为成了约翰逊手中处理英中和英美关系的少数棋子之一；美国要求大家选边站，英国大概是最配合的国家。英美特殊关系是百年铸造的：美国内战时，英国没有介入干涉；19世纪初美国推出门罗主义，开始扩展势力范围并挑战守成国英国时，因为英国需要同时防备德国与俄国在欧洲的称霸，没有对抗门罗主义；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美国成了英国重要的贷款国；大战结束后，英国继续向美国借贷，同时自然而然将世界大国地位交给了美国，这是崛起国挑战守成国少有的和平案例。当前，英国有迫切的生存需求，想尽快签订英美贸易协议。华为在此时成为中美英三方间的外交大棋（见《“新冷战”话语下，约翰逊对华态度的微妙时刻》）。


　　在当前围绕香港等问题的国际紧张局势之下，称华为是“潜在敌对国家的供应商”是约翰逊两难之下，不得不加重对华为的负面表达语气的举措。而接下来英国政府对华为在英国命运的决定，将直接定义两国外交关系的温寒度。


　　而此后，“亲华”与“潜在敌对国家”恐将继续定义约翰逊的兼具两面的英中关系政策方向：对抗与合作共存。令人感慨的是，延续多年的中美竞争进入新环节，如今英国被强行卷入，似乎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