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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雨潇
朝美会谈：中国会成为最大输家吗？
2018-03-11 21:20
日前，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有意在5月以前与朝鲜领导人举行会谈。这一消息的传出，再次展现了美国外交上的矛盾和反复。因为前天（3月7日）美国副总统彭斯还表示，朝美会谈的前提是朝鲜在弃核上作出可信的、可验证的行动。这短短一两天内，特朗普又出来自扇耳光，表示有意会谈。我们到底应该信谁的呢？会不会又因为会谈时间、地点等所谓的技术问题解决不了而令会谈化为泡影？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但本文的重点不是指出美国政府的出尔反尔和毫无信誉，而是针对今天在网络上提出的一种观点，即朝美若会谈，那么，中国必成为最大输家（简称为「中必输论」）。这些文章的具体内容各异，但都强调一点，朝美会谈必然是以朝鲜损害中国利益为筹码和代价，更有学者借此对中国的朝鲜政策提出批评，认为中国应当争取在半岛核问题上的主动权。
这种观点颇能迷惑人心，引来了不少人的支持和欢呼，一些人也对朝鲜的鄙视和仇恨又多加了几分。笔者就此观点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本文的目的是不让中国的网络舆论场为一种声音所主导，我们也不应该让大众觉认为，中国政府在处理像朝核危机这样的重大问题上无所作为。
一、中国舆论场的离奇现象：亲美恶朝
大部分「中必输」论的有关文章认为朝鲜问题的本质是美国遏制中国战略的一部分。这一点与我的看法是一致的——美国为何要在小小的、资源贫乏的朝鲜半岛上大动干戈、折腾不停、驻军数万？无他，意在背后的中俄而已。近年来中国发展势头很快，俄罗斯却身陷困境，另外俄罗斯的战略重心在欧洲，所以实际上美国在半岛舞刀弄枪的真正目标就是中国。这一点我想对于大部分有些基础国际政治常识的人都是共识。也就是说，在朝鲜半岛上，对中国而言最具威胁的国家不是朝鲜，也不是部署了美国萨德系统的韩国，而是美国。美国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挑起半岛动荡、制造半岛危机、逼迫朝鲜走上拥核道路、影响中国周边稳定和在中国周边埋下又一颗「炸弹」的罪魁祸首。
从这一点出发，我们的讨论就不应当仅仅停留于指责朝鲜核试，对其可能对中国带来的核泄漏风险感到愤慨。中国国内舆论、特别是中国知识界应当将矛头指向美国。树欲静而风不止，美国就是风口。然而我们在国内舆论界几乎没有看到对美国这一阴险角色的揭露与批判吗。妇孺皆知的却是朝鲜在惹事。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中国国内有关朝核问题的舆论场难道真的受到有某种神秘力量的操纵了吗？如果不是，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
我无意维护朝鲜，也不是说朝鲜拥核不该被指责，我认为对此应当痛斥。但我也认为美国同样应受到指责和中国人民的反感和批判，为什么只批朝而不批美呢？是有人在操纵媒体还是因为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心理在作怪？
「中必输」论在承认美国是以中国为目标之后，话锋一转，便将炮口对准中国了。其认为，中国一直在朝核问题上无所作为，结果现在美朝要撇开中国单独议和了，由于中国未能参与会谈，所以中国注定会被朝鲜出卖。至于中国如何被出卖，在哪些方面被出卖，这些文章却毫无具体所指。
二、朝鲜拥核后中国会「长期不安全」吗？
一些文章还同时回顾了中国的朝鲜政策，承认中国维持半岛稳定的政策是合理的，但是话锋又一转，指出朝鲜拥核将令中国「长期以后」变得「不再安全」了。甚至还由此推导出，如果朝鲜拥核，那么韩日也将拥核，甚至台湾也将拥核，以至大陆永远无法统一了。这样的后果听起来当然很可怕，可是背后的逻辑却经不起推敲。
首先，即便朝鲜拥核，它就一定会攻击中国吗？凭什么理由攻击中国？胆敢攻击中国吗？一个小国，站在自身的立场，哪来的自信去攻击中国这样的核大国？连美国都要掂量掂量同中国开战，朝鲜又怎敢轻举妄动？再如我所指出的例子，印度早已拥核，且一直视中国为最大的敌人，却很少见到有人对此也作出如同对朝鲜一般强烈的反应。「中必输」论推导朝鲜半岛统一后必会对中国提出领土要求，所以，拥核的朝鲜会对中国形成根本性威胁，这种观点经不起推敲。中印的领土争议范围不大吗？1962年的中印边界战争不是让印度对中国产生世仇之恨吗？难道中国就没有安全的未来了吗？显然不是的。因此，把朝鲜拥核对中国的后果无限夸大，这正是「中必输」论的最大依据，但同时也是其最大硬伤。另外，日本凭什么拥核？愿意像朝鲜那样接受制裁吗？朝鲜拥核可是付出了血的代价的，这在全世界有目共睹，日本也愿意承担西方国家共同制裁的代价吗？至于台湾，这更是异想天开。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至少是中国政府坚持声称的内政，制止台湾拥核可与制止朝鲜拥核是两回事。中国可以对台湾拥核发起主动攻击，这可以称的上是内战的延续，世界上有谁会对北京处置非法拥核的分裂势力说不？
综上，「中必输」论的核心观点根本经不起细究。其对朝鲜拥核的危害是过于夸大了，其目的无非是想借此否定中国此前的政策，批评中国的不作为。就算朝鲜拥核，那也应当是用于生死存亡之际的自保之举，是最后的选择，中国会将朝鲜逼上这样的绝路吗？显然从中国的外交战略和国家利益看，中国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举。中国也一再声称，绝不干涉它国内政，中国也不搞侵略。所以即便朝鲜拥核，也绝不可能会把弹头对准中国。中国一直以来的政策是与周边小国的和平共处、合作互利。为何非得要将朝鲜拥核与朝鲜核攻击中国联系在一起呢？如果真要担心中国被威胁，倒不如担心下印度对中国发动核战的可能。印度那里可是明里暗里都以中国为假想敌的。为什么要对小小的朝鲜如此夸大其辞呢？
从中国的利益来看，如果真的对朝鲜用强，考虑到朝鲜是邻国，那么周边其它小国将如何看待中国？所以，中国制定的友邻周边政策绝对是长期性的、战略性的政策，不会轻易动摇。与朝鲜友好合作相处也将是中国的根本战略，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就算拥核，那又如何？就像印度拥核一样，如果印度愿意与中国合作相处，那么中国也无需担心太多。当然，如果朝鲜或印度非要找死，与中国打核战，那中国也就只有成全它了。这就好比你无法保证邻居不发疯，但是你不能以发疯这一极端情况来看待邻居，更何况，就算像朝鲜这样的邻居发疯了，也不会从根本上危及到中国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安危。
真正有能力危及到中国国家安危是美国，是将核武器和核力量拼命调往亚太地区的美国。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计划将60%的美国海军军力调往亚太对付中国，这一目标已经基本完成了。同时，美国还在充实第七舰队，向中国周边增兵。与美国的核力量相比，朝鲜的那点威胁算什么呢？美国的核力量就在朝鲜半岛周边，就在日本国土上，也在美国的其它亚太基地。所以，就算朝鲜弃核，难道中国周边就没有被核武器所包围吗？同样被包围啊。为什么只提朝鲜的核武威胁不提美国的核武威胁呢？美国的核武威胁可不是闹着玩的，美国大兵兵临城下，可是要你中国签下城下之盟的。正如19世纪美国海军开至日本家门，逼迫日本开放一样。不要以为这些军舰只是来闹着玩的。国际政治仍是赤裸裸的实力政治和权力政治。打不过就要来赎金来抵，这仍是国际通行的丛林法则，至少从美国的行为来看是这样。
综上，我驳斥了夸大中国安全必将受朝核严重威胁的指控。
三、朝美会谈如何可能出卖中国利益？
接下来，我们谈谈「中必输论」中有关朝鲜必然出卖中国的利益之说。 这种说法认为，朝鲜在美国面前是弱小的，而且又是朝鲜单独与美国（事实上也包括韩国，因为美韩一家）谈判，而美国要的利益又是对付中国，所以如果会谈要能达成，朝鲜必然会以反华来获得美国的让步。这种说法貌似正确，但其实也经不起仔细探究。
朝鲜可以出卖哪些中国的利益呢？对中国来说，在半岛的利益有两个，一个是稳定，这样可以避免周边动荡带来的难民问题和负面外溢效应，另一个是让朝鲜形成非美军力部署地，从而为中国东北保留一定的对美缓冲空间。这两个利益对中国来说是最大的。至于其它，都无关紧要。正如韩国数十年驻扎数万美国军队一样，中国与韩国同样可以开展友好而紧密的合作，中国也并不把韩国视为安全威胁所在。因此，朝鲜在这两个方面如何能损害中国的利益呢？其一，朝美和谈本身就符合中国的利益，也符合朝鲜的利益，朝鲜如何向美国作出让步，难道朝美谈判的结果是半岛发生战事吗？这显然不太可能。其二，朝鲜会让美军进入朝鲜吗？果真如此，那么朝鲜就相当于完全投降自宫。这样，朝鲜将永远沦为美国的附庸，比周边其他任何小国都不如。连菲律宾这样的正式盟友都知道要逐出美军，朝鲜难道还会敞开大门欢迎侵略者进来？
如果美国以维持金政权作为驻军朝鲜的交换，那么，美国对朝鲜的专制独裁攻击如何收场？这岂不是打民主自由灯塔的脸吗？再者，如果真的朝鲜利令智昏，同意向美军开放国土，那么，也就由不得中国不继续制裁且往死里打了。毕竟，现在的中朝关系，中国也没有从朝鲜那里得到太多的利益。反过来倒是朝鲜得到了中国基于地缘战略利益考量而给予的隐形军事保护和有形经济支持。此外，朝鲜还需考虑的是，中国这样的强大国家是朝鲜搬不走的邻居，朝鲜真的敢将宝全部押在美国身上吗？朝鲜就不怕中国记下世仇择机报复吗？相信任何有头脑的朝鲜领导都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种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如果排除了上述两种可能，朝鲜还能如何出卖中国的利益呢？就算在外交投入美国阵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现在也谈不上在中国阵营。中国所需要的不是附庸、傀儡和代理人，中国要的只是平等的周边邻国。中国与美国的盟友同样可以大谈合作友好相处。更可况美国无论从西方还是国内的角度来说，都付不起支持朝鲜这样的国家的代价。投美之后，朝鲜也不可能再指望得到中国的资助，朝鲜会算不清这笔帐吗？
综上，朝鲜出卖中国利益之说也是无端的猜测。实际上并不符合当前的国际格局的力量消长和地缘政治的基本特征。
四、中国怎样「主动应对」？
最后，「中必输」论指责中国说我们应当「主动出手」。我认真读了这些文章，想知道中国到底应该怎样「主动出手」、中国如何才能「主动出手」，结果却没看出个所以然。这些文章只是指责中国被牵着鼻子走，但是却并没有提出中国应当怎样做才能够不被牵着走。这就是典型的网络喷子而已。在网上逞口舌之快，视国际政治为儿戏，自己却又指不出「主动出手」的明路。
朝鲜开发核武器又不是打你的，是瞄准要侵略朝鲜的美军，中国没有必要「心虚」。朝鲜要与美国会谈，双方都不邀请中国，中国凭什么非要腆个脸去介入呢？朝鲜开发核武器，中国难道要配合美军去炸掉其核设施？如果由此引发半岛混战，美国可以一撤了之，中国跑得了吗？炸掉朝鲜核设施后，如果美军侵朝，中国是打算再来一次抗美援朝吗？如果不援，是眼睁睁地看着美国大兵饮马鸭绿江吗？
综上，中国还能「主动」做些什么？可不就只能按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思路予以应对嘛。美国是世界霸权，它目前有在全球各地生事的实力，这不是中国当前的能力所阻止得了的。所以，对于美国的率性破坏搅事之举，中国除了被动防御，也还是只能被动防御，实力差距使然，不要以为半岛是「家门口」中国就有绝对的主动权，至少目前还做不到。所以，为什么要脱离中国的实际能力去胡乱指责呢？
以上我从三个方面，驳斥了「中必输」论。我认为朝美会谈既是朝鲜所需要的，也是美国所需要的。朝鲜并没有退缩，没有弃核。美国也没有前进半步。我认为朝美对话检验的是美国在半岛的霸权野心是否有所抑制。如果没有，会谈必然失败。事实上，美国应该看到，制裁是没有用的，威胁也是没有用的。美国如果不服气，可以自己再去想别的办法。如果他胆敢在半岛挑起战争，中国出于自己的国家利益，必然会坚决予以反击。朝鲜的谈判筹码就是放弃远程核武投送能力开发，朝鲜的要价是美国放弃威胁。总之，朝鲜孤身谈判的背后，仍然有中俄力量的支持。中俄反对半岛核化，但也反对美军势力在半岛的扩张。这是二者在半岛的基本政策。明白了这一点，对当前和未来的朝核局势就会有更加清楚的认识。
（本文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 张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