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巴黎等地接连发生针对平民的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再次震动了世界,也震动了知识界,尤其是在直接遇袭的欧洲,还有难民等问题,在这方面引起不少讨论。人们不免会问:欧洲将何去何从?现代文化是从欧洲兴起,会不会也从欧洲衰落?
恐怖主义的根源和走向的问题很复杂,但恐怖主义的行为与后果则比较简单。它就主要落到平民百姓的身上。我这里也就只说说老百姓的事。
一谈到恐怖主义再说它“针对平民”可能都是多余,因为恐怖主义本就是指不分对象、不择手段,非针对性地使用暴力。但这种“非针对性”实际上却主要指向了普通老百姓。甚至可以说,对何谓“恐怖主义”虽然不易下完整的定义,但一个基本的、也是将在任何定义中首先包括的、应当是它的行为特点:即对平民的暴力袭击。恐怖主义就是对平民实行的一种暴力。
暴力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从对象和规则来看,最为堂堂正正地大概就是预先选定时间地点、严守规矩的双方决斗,有时对方掉落了剑,一方甚至都会让对方重新捡起来再进行生死搏斗。然后是古代的一些战争:往往先是将领对将领的拍马对阵,如果此方主将把彼方主将挑落下马,此方掩杀过去往往就可取胜。再后是现代国家对国家、军队对军队、武装人员对武装人员的战争,但不好玩的是:现代战争的趋势是越来越多是靠武器的发展而非膂力、武艺和英雄气概了、且一度陷入一种把全民卷入的惨烈的总体战;最近一些年,值得庆幸的是战争大幅减少了,但恐怖主义却似乎出现或加剧了,或者因为是发生在和平时期,尤其是在富庶国家而更引人注目了。
恐怖主义的直接行动者的确自身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甚至一开始就不准备活,常常是一种自杀性袭击。但几个亡命徒的袭击却会带来许多人的丧生。而这些暴力的煽动者和决策者,他们并不自己出手,他们总是在幕后,或者说在“领导”和“策划”。他们流的一般都是他人的血,并不是说他们都很怯懦,但他们的确一般是无需自己亲自动手的。
恐怖主义者也不是不想攻击他们仇视的一方的军队和首脑,但这种攻击看来是完全无望取胜的,甚至连够也够不着。而对平民的攻击自然容易进行得多,且照样能够造成甚至不亚于刺杀对方首脑的轰动效应。甚至可以说恐怖主义者就是要通过特别反常的滥杀和残杀方式来追求极大的震撼效果,乃至造成社会的普遍恐惧。
恐怖主义虽然是不分具体对象的对平民的袭击,也还是稍稍有些选择范围的。往往是针对西方,针对“强国”,但也可能是针对所有冒犯他们的人,甚至针对所有的异己者。恐怖主义总是和极端主义相联系,而极端主义又常常和完美主义相联系,他们不能容忍不完美——或者说不能容忍自己所认为的“完美”之外的一切东西。恐怖主义可能是追求一个完美的世界,或者圣洁的世界,但有时也可能是出于绝望的、“吾与汝偕亡”的反抗。恐怖主义将看来“崇高”乃至“神圣”的目的与残酷无情的手段的对比强调到极致,也将自我誓死与滥杀无辜这两个本来不常结合的东西紧密结合到一起。而不管支持恐怖主义后面的东西是什么,是宗教信念、种族、意识形态还是别的,它总还是要达到一个政治目的的,或者说是通过社会的影响而达到一个政治目的。
我们过去走在路上,觉得自己没有仇人,总是比较安全的,谁会来袭击我啊?“冤有头,债有主”,谁犯的事找谁去。一般老百姓也不是巨富,没有“怀璧其罪”的危险,不会被人惦记着,不太可能被绑架或没收。但是有了恐怖主义就不一样了,旁观者也难幸免,或者在恐怖主义袭击的地方,可以说就根本不会有旁观者。除几个发动袭击的恐怖分子,所有周围的人都可能是受害者,人不是加害者就成了受害者。
但恐怖主义所造成的死伤人数和直接的财产损失,与一般战争相比,更不要说和把全民卷入、死亡人数以数千万计的“总体战”相比,实际上还是远远不如的,但它所做成的“效果”或者“印象”却相当震撼。由于它是发生在和平时期,是猝不及防,是特意针对平民的,所以,它的影响更多是心理上的,这样的话,要挫败恐怖主义的目的,可能恰恰在心理上不能恐慌,必须尽可能地镇静。勇敢首先表现于镇静。
巴黎人还是相当镇静的。在2015年11月13日发生恐怖袭击的那天晚上,数万人在体育场退场的时候,基本上还是秩序井然;在这之后的一周,甚至就在第二天,人们也照常,甚至有些是特意去“占据咖啡馆”,一些街道旁的咖啡馆还是坐满了人。巴黎人甚至表现出特别的幽默,国旗不够,就将红蓝白三色的各种布条挑出来挂上。但是,也有这样的时候,当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投放鲜花、默默哀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什么叫喊,马上也就轰然逃散。我这里不是批评,因为我也想起了我自己在从少年到青年在自己的祖国不止一次看到过的一幕。文明是脆弱的,基本人性是普遍的。
社会其实已经为这种恐怖袭击付出了许多的代价了,巨额的安保、安检费用,大概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