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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标标整理:流失的最美丽中国佛教雕塑 键陀罗-秣陀罗-敦煌-中原6 ...

已有 647 次阅读2015-10-25 10:11 |系统分类:前尘往事 | 宽屏 请点击显示宽屏,再点击恢复窄屏 | 动漫全图 如只见部分动漫,请点击显示全图,再点击恢复窄图



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2)


  长安、洛阳两地出土之古镜甚多,其中有一种上镌海兽、海燕以及葡萄花纹者,最为精美。前人称此种古镜为海马葡萄镜,以之属于汉镜一类,近始知其为唐镜。海马葡萄花纹图案,传自西域,以之铸镜,唐代始盛;是亦唐代两京盛行西域文明中之一小例也(参看本篇所附第五图)。

  唐开元前后,西域文明之流布于长安,除上述而外,西域式之镫彩,似亦曾一度为长安人士所笃好。张说有《十五日夜御前》、《口号踏歌辞》二首,其辞云: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龙衔火树千镫艳,鸡踏莲花万岁(龙池草堂本《张说之文集》作树)春。
  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镫(龙池草堂本作登)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
  今按张《朝野佥载》曾纪睿宗时一事云:
  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玉,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宫女千数,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万钱;装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贯。妙简长安、万年少女妇千余人。衣服花钗媚子亦称是,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欢乐之极,未始有之。

  张说诗疑即咏此。书之灯轮,当即说诗之西域镫轮也。开元以后元夕玩灯遂成故实,其中果夹有若干之西域成分,今无从得知。要之,其为睿宗时之流风余韵,大致或可决耳。
  
第17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1)
  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
  中国自经魏晋之乱,咸、洛为墟,礼崩乐坏,汉儒所辛勤缀拾于秦火之余者,至是亦复归于散坠。祖孝孙所谓"陈梁旧乐,杂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技",盖可见也。隋代宫商七声竟莫能通,于是不得不假借龟兹乐人苏祗婆之琵琶七调,而后七声始得其正。苏祗婆之七调:一曰娑阤力,二曰鸡识,三曰沙识,四曰沙侯加滥,五曰沙腊,六曰般赡,七曰俟利:其源盖出于印度,受西域之影响,而微有更易。唐宋以后之音乐,随处可见此七调之痕迹,此在中国音乐史上固应特予以注意者也。

  魏晋以后,不唯中国音乐残失散缺,待外国乐入而复获一新生命,即在绘画方面,亦莫不然。中国画之理论,至谢赫创六法,始有可言。然公元后第三世纪,印度Vatsyayana亦创六法(Sadanga,or"Six
Limbs of Indian
Painting"),与谢赫之论大致不殊,说者因疑谢氏有承袭之迹。此说之当否姑不具论;要之,魏晋以后,中国画家受印度之影响,则极为显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唐以前画家传代之作,画题带印度成分者约十居五六;而张僧繇画一乘寺,凹凸深浅,即为天竺之法,是可见矣。

  魏、晋、六朝以来,因吕光平龟兹,得龟兹乐;北周突厥皇后亦携来不少之西域乐人。至隋而九部乐特盛;中国之雅乐,有若告朔之饩羊,盖不绝如缕耳。而西域乐人亦特见重于中土,北齐曹婆罗门一家、白智通、白明达、胡小儿、康阿驮、穆叔儿、安马驹等,率蒙当时人主宠幸,至有开府封王者,对于西域乐舞之倡导可谓至矣。于画则有曹仲达、僧吉底俱、僧摩罗菩提、僧伽佛陀(冯承钧先生见告,谓《续画品录》着录作释迦佛陀、吉底、俱摩罗菩提。伯希和假定以为原名或是释迦佛陀、佛陀吉底、俱摩罗菩提云云。伯氏说见一九二三年《通报》二一五至二九一页其所着Notes
sur quelque artistes des six dynasties et des
T"ang)。大尉迟、昙摩拙叉诸人,亦复驰名后世。六朝以来之乐舞与绘画,几乎有以西域传来之新乐与新画风为主体之势,至唐遂臻于极盛之境。唐代乐舞除去西域传来者几无可言,绘画则较为着称之诸名家亦莫不与西来之文明有若干之渊源。关于此一方面之研究,非本篇所克述及。兹唯将有唐一代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曾流行于长安者,比叙如次,以为言唐代与西域文明关系者之谈助而已。

  唐初流寓长安之西域画家有康萨阤,善画异兽奇禽,千形万状。桑原氏谓萨阤当系康国人;就其姓与名而言,此说或可信也。此辈西域画家最有名者当推尉迟乙僧。乙僧父跋质那,人称大尉迟,张彦远以之归于隋代。两人俱系于阗国质子,说已见上。乙僧善画外国及佛像,说者以为"气正迹高,可与顾陆为友",又谓其"外国鬼神奇形异貌,中华罕继";列于神品。其画传于今者甚少,有谓端方旧藏天王像为乙僧笔,亦未能定也。乙僧画就载籍所及者言之,盖属于凹凸一派。朱景玄记乙僧画云:

  乙僧,今慈恩寺塔前功德,又凹凸花面中间千手眼大悲,精妙之状不可名焉。又光泽寺七宝台后面画降魔像,千态万状,实奇踪也。凡画功德人物花鸟皆是外国之物像,非中华之威仪。前辈云,尉迟,阎立本之比也。景玄尝以阎画外国之人未尽其妙,尉迟画中华之像抑亦未闻。由是评之,所攻各异,其画故居神品也。

  长安宣阳坊奉慈寺普贤堂本天后梳洗堂,堂中有尉迟画,段成式云:
  普贤堂本天后梳洗堂,蒲萄垂实,则幸此堂。今堂中尉迟画颇有奇处。四壁画像及脱皮白骨匠意极崄。又变形三魔女,身若出壁。又佛圆光均彩相错乱目成讲。东壁佛座前锦如断古标。又左右梵僧及诸蕃往奇。然不及西壁,西壁逼之摽摽然。

  所谓"身若出壁","逼之摽摽然",皆形容其画俨然有立体之势也。汤垕亦云:
  尉迟乙僧外国人,作佛像甚佳。用色沉着,堆起绢素,而不隐指。
  与乙僧同时,曾蜚声于长安画坛之吴道玄,其人物画亦受凹凸画派影响。其弟子有卢棱加、杨庭光、翟琰之流。宋苏轼《书吴道子画后》云:
  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
  米芾述吴画云:
  苏轼子瞻家收吴道子画佛及侍者志公十余人,破碎甚,而当面一手精彩动人。点不加墨,口浅深晕成,故最如活。王防字元规家一天王,皆是吴之入神画。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圜润,折算方圆凹凸,装色如新。与子瞻者一同。

  汤垕述此最为明白,其辞云:
  吴道子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算停分,莫不如意。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带当风。

  米芾、汤垕诸人称述吴画之"口浅深晕成","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诸语,以近年敦煌、高昌所出诸绢画以及壁画勘之,便可了然。大率于线条以外,别施彩色,微分浅深:其凸出者施色较浅,凹入之处傅彩较深,于是高下分明,自然超出缣素矣。唐代长安寺院中小尉迟及道玄画壁甚夥,此种带凹凸风之人物,必不少也。

第18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2)
  说者或谓凹凸画派传入中国,仅在人物画方面微受影响,山水画则仍以骨法为主干。④实则中国之山水画至吴道玄亦复起一大变局。张彦远论画山水树石云:
  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其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详古人之意专在显其所长,而不守于俗变也。国初,二阎擅美匠学,杨、展精意宫观,渐变所附。尚犹状石则务于雕透,如水澌斧刃;绘树则刷脉镂叶,多栖梧菀柳。功倍愈拙,不胜其色。吴道玄者天付劲毫,幼抱神奥,往往于佛寺画壁纵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又于蜀道写貌山水。由是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李将军、李中书);树石之状妙于韦,穷于张通(张璪也)。

  张氏所论唐以前画,今不可多见;唯摄山隋舍利塔八相成道图中之山水树石,以及敦煌诸六朝画,庶几近之,盖纯为一种平面描写。吴道玄山水,或者采用西域传来凹凸画之方法,是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用能一新其作品面目也。

  唐代洛阳亦有尉迟乙僧及吴道玄画,凹凸派之画风当及于其地。又按凹凸派画,虽云渊源印度,而唐代作家之受此影响,当由西域人一转手。尉迟乙僧父子以善丹青驰声上京,即其一证;而近年来西域所出绘画,率有凹凸画之风味,足见流传之概也。

  隋承周齐以来之旧,有九部乐;唐太宗平高昌,得其乐部,遂益为十部。所谓十部者:燕乐、清乐、西凉、天竺、高丽、龟兹、安国、疏勒、高昌、康国是也。此十部中复分为坐立二部,皆以琵琶为主要乐器。其后坐部伎转盛,据元稹《立部伎》诗注,当时太常选坐部伎无性识者退入立部伎,绝无性识者始退入雅乐部,则所谓秉承前休之雅乐,其衰亦可知矣!

  唐代不唯九部乐仍隋旧制,据《唐书。礼乐志》,唐初所有燕乐伎乐工舞人,亦无变易。隋代乐府承周齐之遗,白明达诸人,大概即为周突厥皇后携来乐人之流裔,其后复臣于唐。唐高祖之倾心胡乐当不下于隋炀帝,是以白明达、安叱奴之流以胡人俱跻显位。唐代乐府伶工遂多隶籍外国之世家。出于米国者有米嘉荣,嘉荣子和郎。后来又有米禾稼、米万槌,名见《乐府杂录》及《乐书》,以善弄婆罗门见称。虽未云其为米国人,而《文献通考》以之隶于"龟兹部下",又其名亦与一般华名不类;故前疑为华化之米国人,与米嘉荣一家有若干关系。米氏而外,曹保一家,更为源远流长。曹保,保子善才,善才子纲俱以善琵琶着于当时。北齐曹婆罗门一家以善琵琶致显位,唐代曹保诸人或其后裔。其后又有曹触新、曹者素,当即曹保一家亦未可知。此两家者腾声誉于长安乐府,几与李唐一代共始终,亦可谓之深根固柢也矣。康姓者有康崑、康乃;安姓者有安叱奴、安万善、安辔新,大约即出于康国、安国。

  唐代士大夫燕居之暇,大都寄情歌舞,留连风景。刘梦得有《与歌者米嘉荣》诗。曹氏一家,咏者尤多:白香山有《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李绅有《悲善才》;薛逢有《听曹刚弹琵琶》;元稹《琵琶歌》兼及崑善才。皆可见此辈文人对于西域新传来之歌调乐曲沉酣倾倒反复赞叹之概;是以香山居士至欲截曹刚之手以接于重莲也。

  开元、天宝之际,长安、洛阳胡化极盛,元稹《法曲》有云:
  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火凤声沉多咽绝,春莺啭罢长萧索。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
  王建《凉州行》云:
  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一作教)胡乐。
  胡妆解已见上,兹不赘。胡乐之盛行于长安、洛阳,观此二诗可见。"春莺啭"为曲名,《教坊记》云:
  高宗晓声律,闻风叶鸟声,皆蹈以应节。尝晨坐闻莺声,命乐工白明达写之为《春莺啭》,后亦为舞曲。
第19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3)
  张祜《春莺啭》云:
  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
  是《春莺啭》为软舞曲。白明达为龟兹乐人,所写《春莺啭》,当函有不少之龟兹乐成分在内,故微之诗列之于胡乐(关于《春莺啭》舞,参看本篇所附第六图上)。"火凤",传贞观时太常乐工裴神符擅长此曲。《唐会要》称神符:

  妙解琵琶。作《胜蛮奴》、《火凤》、《倾杯乐》三曲,声度清美,太宗深爱之。高宗末其伎遂盛。
  神符又为五弦名手,始用手弹,后人习为琵琶。与曹刚同时有裴兴奴,亦善琵琶,长于拢捻。此二人同隶乐府,疑为一家,而系疏勒入唐之乐人。《火凤》诸曲,当与《春莺啭》同其派别,故微之诗云尔也。

  唐代流行长安之西域乐以龟兹部为特盛。按龟兹乐部自后魏以来,即为世人所重:后魏曹婆罗门一家即受龟兹琵琶于商人,其孙妙达尤为北齐文宣所重,常自击胡鼓和之。隋开皇中,西龟兹、齐龟兹、土龟兹三部,大盛于闾阎。至唐而坐立部伎之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乐。长寿乐、天授乐、鸟歌万岁乐、小破阵乐皆用龟兹乐。不仅朝廷诸大乐率用龟兹乐,笛及羯鼓亦复用之。元稹《连昌宫词》云: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绿续。
  《逸史》曾记长安善吹笛之李謩(《乐府杂录》作谟)与独孤生故事,谓謩师为龟兹人,其辞云:
  独孤曰:"公试吹《凉州》。"至曲终,独孤生曰:"公亦甚能妙。然声调杂夷乐,得无有龟兹之侣乎?"李生(李謩)大骇起拜曰:"丈人神绝,某亦不自知,本师实龟兹人也。"

  微之所记当亦指笛而言。此为龟兹乐在管乐方面极为有势之一证也。段成式又云:
  玄宗尝伺察诸王。宁王常夏中挥汗挽鼓,所读书乃龟兹乐谱也。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当极醉乐耳。"
  按宁王长子汝南④王琎,又名花奴,善击羯鼓。疑宁王之挥汗挽鼓,亦为羯鼓,而龟兹乐谱则羯鼓谱耳。南卓《羯鼓录》附诸宫曲,太簇商有"耶婆色鸡",此曲即出于龟兹;⑤《黄莺啭》当即《春莺啭》。玄宗特喜羯鼓,于是宋璟、宋沇之流,亦相率承风。龟兹、高昌、疏勒、天竺诸部虽俱用羯鼓,而就《羯鼓录》附诸宫曲观之,疑唐代盛行于长安之羯鼓,其渊源实出于龟兹也。

  龟兹乐中尚有觱篥,亦曾盛于长安。德宗朝之尉迟青,官至将军,居在常乐坊。大历中,以技折服幽州名手王麻奴。王麻奴于高般涉调中吹一曲勒部羝曲,青能用银字管于平般涉调中吹之。按隋苏祗婆介绍琵琶七调,其中有般涉调。又其他诸调,印度乐中每不之见,则苏祗婆之琵琶七调,当系由印度乐蜕出之另一西域系统之音乐。因其宫调与中国旧乐可相比附,故遂特为言乐者所喜用耳。

  隋唐以来之西域乐,大率乐与舞不相离。唐代乐府中盛行之乐舞,段安节记述甚详。《乐府杂录。舞工》云:
  舞者乐之容也。有大垂手小垂手:或如惊鸿,或如飞燕。婆娑舞态也;蔓延舞缀也。古之能者不可胜记。即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和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

  字舞、花舞、马舞,解见段氏此文自注,兹不赘述。健舞、软舞之名,何所取义,今不甚可知。据《教坊记》及《乐府诗集》引:健舞曲为《阿辽》、《柘枝》、《黄獐》、《拂林》、《大渭州》、《达摩支》;软舞曲为《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社渠》、《借席》、《乌夜啼》;与今行段氏《乐府杂录》微异。健舞曲中今确知其出于西域、含有伊兰风味者,凡有《胡腾》、《胡旋》、《柘枝》三种;开元、天宝以后,盛行于长安,后更遍及于中国各处也。

第20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4)
  唐人诗纪述此种胡舞者不少。于胡腾舞,有刘言史、李端二人诗可据。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诗云:
  石国胡儿人见少,蹲舞樽前急如鸟。织成蕃帽虚顶尖,细胡衫双袖小。手中抛下葡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四座无言皆瞠目,横笛琵琶遍头促。乱腾新毯雪朱毛,傍拂轻花下红烛。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棉花西见残月。

  王中丞即王武俊,宅在长安,说见本篇论"流寓长安之西域人"一节。李端《胡腾儿》诗云: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

  李诗末句,大约即指河陇为吐蕃所陷而言。就刘李二人诗观之,胡腾舞大约出于西域石国。舞此者多属石国人,李端诗"肌肤如玉鼻如锥",则其所见之胡腾儿为印欧族之伊兰种人可知也。此辈舞人率戴胡帽,着窄袖胡衫。帽缀以珠,以便舞时闪烁生光,故云珠帽。兰陵王、拔头诸舞,舞人所着衫后幅拖拽甚长,胡腾舞则舞衣前后上卷,束以上绘葡萄之长带,带之一端下垂,大约使舞时可以飘扬生姿。唐代音声人袖多窄长,为一种波斯风之女服。因衣袖窄长,故舞时须"拾襟搅袖",以助回旋。李端诗"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大约系指舞人起舞之先,必须略蹲以胡语致词,然后起舞。宋朝大曲,奏引子以后,竹竿子口号致语,李端所云之本音语,疑即大曲口号之大辂椎轮也。胡腾舞容不甚可知,依二诗所言,大率动作甚为急遽,多取圆形,是以"环行急蹴""跳身转毂"云云。胡腾之腾或指其"反手叉腰",首足如弓形,反立毯上,复又腾起而言欤?与胡腾舞伴奏之乐器有横笛与琵琶;酒阑舞罢,丝桐忽奏,于是一曲亦终矣。

  健舞中与胡腾同出西域石国者尚有柘枝舞。石国亦名柘枝,亦名柘羯。薛能《柘枝词》之二云:
  悬军征柘羯,内地隔萧关。日色崑上,风声朔漠间。何当千万骑,飒飒贰师还。
  此首所咏,指天宝九载高仙芝征石国一役而言。盖以柘枝舞出于石国,故云尔也。兹略考柘枝舞舞人服饰、舞容之属如次。《乐苑》云:
  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屈柘枝》。此舞因曲为名,用二女童,帽(《御览》五七四引帽上尚有鲜衣帽三字)施金铃,拚转有声。其来也于二莲花中藏,花坼而后见。对舞相占,实(《御览》引无舞相占实四字)舞中雅妙者也。

  陈旸云:
  柘枝舞童衣五色绣罗宽袍,胡帽银带。案唐杂说,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掘柘枝》,角调有《五天柘枝》。用二童舞,衣帽施金铃,拚转有声。始为二莲花,童藏其中,花坼而后见。对舞相占,实舞中之雅妙者也。然与今制不同,岂亦因时损益耶?唐明皇时那胡柘枝,众人莫及也。

  柘枝舞舞人衣五色罗衫,胡帽银带,唐人诗中亦多言之:张祜《观杭州柘枝》诗"红罨画衫缠腕出",《周员外席上观柘枝诗》④"金丝蹙雾红衫薄,银蔓垂花紫带长"。又《观杨瑗柘枝》诗⑤:"促叠蛮鼍引柘枝,卷檐虚帽带交垂。紫罗衫宛蹲身处,红锦靴柔踏节时。"白居易《柘枝词》⑥:"绣帽珠稠缀,香衫袖窄裁。"又《柘枝妓》诗⑦:"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窄袖缠腕与胡腾舞同;用长带,着红锦靴;"卷檐虚帽",亦即刘言史诗中之"织成蕃帽虚顶尖":此俱胡服也。就唐人诗考之,柘枝舞大约以鼓声为节,起舞鼓声三击为变,故白居易《柘枝妓》诗云: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
  张祜《观杭州柘枝》诗:
  舞停歌罢鼓连催,软骨仙娥暂起来。
  又刘禹锡《和乐天柘枝诗》亦云:
第21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5)
  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
  皆可见柘枝舞以鼓声为节奏之概。柘枝舞至曲终,例须半袒其衣,故沈亚之《柘枝舞赋》云:
  差重锦之华衣,俟终歌而薄袒。
  薛能《柘枝词》之"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即指此也。柘枝舞又重目部表情,此与胡腾不同。刘禹锡《观舞柘枝》云:
  曲尽回身去,曾波犹注人。
  沈亚之《柘枝舞赋》云:
  鹜游思之情香兮,注光波于秾睇。
  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云:④
  善睐睢盱,偃师之招周妓;轻躯动荡,蔡姬之詟桓公。
  大约俱指舞人之流波送盻而言也。柘枝舞舞人帽上施金铃,舞时拚转有声。至其来时藏于二莲花中,花坼而后见,为胡腾、胡旋诸舞所未有,此事除《乐苑》外,不见各家纪载(《乐书》即袭《乐苑》之文),不识何故。唐宋两代柘枝舞之不同,陈旸《乐书》已言之。唐代柘枝舞大约有一人单舞与二人对舞之别;二人对舞则曰双柘枝。张祜《周员外席上观柘枝》诗亦作《周员外出双舞柘枝妓》,是以诗有"小娥双换舞衣裳"之句。卢肇赋亦是观双柘枝舞,《乐苑》(据《御览》引)亦云柘枝舞"对舞中雅妙者也"。是双人对舞应名双柘枝舞,其流传之盛当有过于单舞。宋代柘枝舞为乐府十小儿队之一,属于队舞。据史浩《峰真隐漫录》,大曲中之柘枝舞凡用五人,舞人有竹竿子有花心;其口号致词,入队起舞吹唱遣队,与其他大曲无异,疑唐代之柘枝舞尚无如是之繁复与整齐也。关于宋代之柘枝舞,别详余所着《柘枝舞小考》,兹附篇末,以资参览。

  胡旋舞,日本石田干之助氏有《胡旋舞小考》一文,考证綦详,余愧无新材料以相印证,兹唯略述其概而已。案胡旋舞出自康国,唐玄宗开元、天宝时,西域康、米、史、俱密诸国屡献胡旋女子,胡旋舞之入中国,当始于斯时。玄宗深好此舞,太真、安禄山皆能为之。关于胡旋舞,纪者虽多,而舞服舞容,反不若胡腾、柘枝之易于钩稽。白居易《新乐府》有《胡旋女》,注谓天宝末康居国献之。其辞有云: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元稹《胡旋女》云:
  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能胡旋。……胡旋之义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传。蓬断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骊珠迸弭逐飞星,虹晕轻巾掣流电。潜鲸暗嗡笡海波,回风乱舞当空霰。万过其谁辨终始,四座安能分背面。……

  两诗极赞胡旋舞旋转之疾,而于舞人装饰了未道及;盖其旨固在讽刺时习,初无意于纪事也。至白氏谓胡旋舞出康居,石田氏已指其谬,兹不赘。段安节又云:
  舞有骨鹿舞、胡旋舞,俱于一小圆球子上舞;纵横腾踏,两足终不离于球子上,其妙如此也。
  《唐书。礼乐志》亦谓"胡旋舞舞者立球上,旋转如风"。此种胡旋舞法,诸家皆不载。《封氏闻见记》有蹑球戏,是否即为胡旋舞,今无可考。
  软舞曲中之《凉州》、《苏合香》、《团圆旋》、《回波乐》,中国载籍中已不甚可考,从日本书中尚可知其一二(团圆旋亦作团乱旋。关于团乱旋舞图,参看本篇所附第六图下)。《苏合香》有谓原出天竺,传至西域,以入中国者④。《春莺啭》在日本一名《天长宝寿乐》,为大曲,属壹越调二十五曲之一。序一帖,飒踏(一作中序)二帖,入破四帖,鸟声二帖,急声二帖,并各十六拍;始作有游声;舞女十人。其所谓帖,或即后来大曲中之叠;游声则序中词也。舞服舞容,日本亦不传。

  软舞中之《兰陵王》一名《大面》,或名《代面》,始自北齐神武帝弟兰陵王长恭。段安节云:⑤
  大面出于北齐。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貌美,常着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声以效其指击刺之容。俗谓之《兰陵王入阵曲》。
第22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6)
  段氏又谓戏者衣紫腰金执鞭。《兰陵王》在日本一名《陵王》,又名《罗陵王》:有啭;有乱序中序各一帖;荒序八帖各一拍;入破四帖,后改为二帖,各十六拍。舞者一人别装束假面帽子,执金桴。其《兰陵王》舞服面具,并传于今。日本高楠顺次郎以为此曲系咏娑竭罗龙王(Sagara
roi des Dragons)者,伯希和疑其无据。今按日本所传《兰陵王》有啭词云:
  吾等胡儿,吐气如雷。我采顶雷,蹈石如泥。右得士力,左得鞭回。日光西没,东西若月。舞乐打去,录录长曲。
  自称胡儿,则其源或亦出于西域欤?(关于兰陵王舞图,参看本篇所附第七图。)
  唐代乐府中又有《钵头》,一名《拨头》,又名《拔头》,亦系一种舞乐。张祜有《容儿钵头》诗④,即咏此也。段安节记《钵头》由来云:⑤
  《钵头》:昔有人父为虎所伤,遂上山寻其父尸。山有八折,故曲八叠。戏者被发素衣,面作啼,盖遭丧之状也。
  《通典》作《拨头》,云:⑥
  出西域。胡人为猛兽所噬,其子求兽杀之,为此舞以象也。
  《旧唐书。音乐志》文同。钵头舞今存于日本,舞者衣胡服,戴面具,披发,手持短桴。高楠顺次郎以为此舞从印度《梨俱吠陀》(Rig
Veda)及《阿闼婆吠陀》(Atharva
Veda)中Pedu王白马(Paidva)奋战却毒蛇之故事演出。高楠氏展转证合,致力极勤;唯钵头音之记者不一,是以说者于高楠氏之论多取存疑。中籍明谓出于西域,王国维先生以为当出西域之拔豆国,或者近是。(关于拔头舞图,参看本篇所附第八图。)

  唐代又行一种泼胡乞寒之戏,戏时歌舞之辞名《苏摩遮》(一作苏莫遮、苏莫者)。此风曾及于两京,《旧唐书。中宗纪》曾两纪此事:
  神龙元年(公元七○五年)十一月己丑,御洛城南门楼观泼寒胡戏。
  景龙三年(公元七○九年)十二月乙酉。令诸司长官向醴泉坊看泼胡王乞寒戏。
  按此戏出于西域康国,《旧唐书。康国传》云:
  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为戏乐。
  《新唐书。康国传》、《册府元龟》所纪略同。此种泼胡乞寒之戏,在中宗时,两京而外,并行于各地。是以神龙二年(公元七○六年)三月并州清源县尉吕元泰上书言时政曰:

  比见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唐会要》引作征)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唐会要》引作效),非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唐会要》引作戎)虏之俗(《唐会要》引此下尚有"军阵之势,列庭阙之中,窃见诸王,亦有此好,自家刑国,岂若是也"凡二十五字)。《诗》云:"京邑翼翼,四方是则。"非先王之礼乐,而示(《唐会要》引作将)则于四方,臣所未谕。《书》曰:"谋时寒若。"何必裸形体,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焉。

  吕元泰此疏,盖因神龙元年十一月洛城观泼寒戏而言。疏上不报。景龙三年诸司长官向醴泉坊观泼胡王乞寒戏,其后右拾遗韩朝宗、中书令张说亦相继上疏谏止。张说疏有云:

  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投泥,失容斯甚!法殊鲁礼,亵比齐优。恐非干羽柔远之义,樽俎折冲之道。愿择刍言,特罢此戏。
  裸体跳足,挥水投泥,即以水相泼盛为戏乐之谓。说疏上,至开元元年(公元七一三年)十二月七日下敕禁断。敕文云:
  敕:腊月乞寒,外蕃所出;渐渍成俗,因循已久。至使乘肥衣轻,俱非法服,阗城溢陌,深点华风。朕思革颓弊,反于淳朴。《书》不云乎: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人乃足。况妨于政要,取紊礼经。习而行之,将何以训!自今以后(《唐会要》引此下有"无问蕃汉"四字),即宜禁断。

  由以上所引诸文观之,可见乞寒一戏,唐代曾盛行于两京各处。自皇帝以至诸王,俱复好此,大约流寓长安之西域人不忘本习,而汉人则而效之。唐代行此,据《唐书。张说传》,始于则天末年,《张说传》云:

第23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7)
  自则天末年季冬为泼寒胡戏,中宗尝御楼以观之。至是因蕃夷入朝,又作此戏。
  其入中国当在北周宣帝时。《周书。宣帝纪》、《通鉴。陈纪》俱谓始北周天元大象二年(公元五八○年);故玄宗敕谓因循已久也。苏莫遮一辞又见般若三藏译《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薄伽梵告慈氏菩萨,论老苦有云:

  又如苏莫遮帽,覆人面首,令诸有情,见即戏弄。老苏莫遮,亦复如是。从一城邑至一城邑,|福哇www。fval。cn小说|一切众生,被衰老帽,见皆戏弄。
  慧琳释苏莫遮帽云:
  苏莫遮,西戎胡语也。正云飒麿遮。此戏本出西龟兹(一作慈)国,至今犹有此曲,此国浑脱、大面、拨头之类也。或作兽面,或象鬼神,假作种种面具形状。或以泥水沾洒行人,或持索,搭钩捉人为戏。每年七月初公行此戏,七日乃停。土俗相传云常以此法攘厌驱趁罗刹恶鬼食啖人民之灾也。

  慧琳所云,未及浑脱骏马;又用索搭钩捉人,戴面具,吕元泰疏及《康国传》都未之及。张说有《苏摩遮》诗,苏摩遮即苏莫遮,说曾上疏谏止乞寒胡戏,其《苏摩遮》诗所纪,自属得之目识亲览。以说诗与慧琳音义、吕元泰疏参互比观,唐代乞寒胡戏,当不难得其梗概。说诗题下注云,"泼寒胡戏所歌。其和声云亿岁乐",是苏莫遮乃为乞寒戏时歌词之调名也。说诗五首,今录前四首如次:

  摩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宝眼紫髯须。闻道皇恩遍宇宙,来将歌舞助欢娱。(《亿岁乐》)
  绣装帕额宝花冠,夷歌妓(龙池草堂本妓作骑)舞借人看。自能激水成阴气,不虑今年寒不寒。(《亿岁乐》)
  腊月凝阴积帝台,豪歌急鼓送寒来。油囊取得天河水,将添上寿万年杯。(《亿岁乐》)
  寒气宜人最可怜,故将寒水散庭前。惟愿圣君无限寿,长取新年续旧年。(《亿岁乐》)
  是所谓苏莫遮之乞寒胡戏,原本出于伊兰,传至印度以及龟兹;中国之乞寒戏当又由龟兹传来也。为此者多属胡人,碧眼紫髯,指其为伊兰族而言耳。"绣装帕额宝花冠",即吕元泰疏中所云之胡服。《康国传》谓鼓舞乞寒,是以张说诗有"夷歌妓舞"、"豪歌急鼓"之语;妓字应从明刊本作骑为胜,即吕疏所云之骏马胡服也。戏时大约以油囊盛水交泼,故说诗云云。《文献通考》纪此戏乐器云:

  乞寒本西国外蕃康国之乐。其乐器有大鼓、小鼓、琵琶、五弦、箜篌、笛。其乐大抵以十一月,裸露形体,浇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也。
  大致俱西域康、安诸国乐部所常用者也。
  《苏莫遮》曲传于日本,名《苏莫者》,为盘涉调中曲。序二帖各六拍;破四帖各十二拍;急失传。舞者别有一种服饰,戴假面,执桴;今犹有图可见。有答舞,名《苏志摩利》;答舞者左方先奏而右方从之之谓也。《苏志摩利》为双调曲,别名《庭巡舞》、《长久乐》、《回庭乐》,即新罗曲。舞者常服假面,戴帽着蓑笠。为此戏时,疑舞者步行,胡服骑马者则持盛水油囊作势交泼,舞者舞踏应节,以象闪避之状。答舞者着蓑笠,犹足以窥泼水之故典。大阪天王寺乐人秦家尚传此曲,一乐人登台吹笛,舞者随笛声而舞。此与唐人所传已异,大约删繁就简,无复骏马浑脱之概矣。(关于苏莫遮舞图,参看本篇所附第九图。)

  有唐一代,从波斯传来之波罗球,最为流行,而以长安为特盛;其详别见于本篇《长安打球小考》一节中,兹不赘。波罗球为一种马上球戏,亦有步打者。打球时并须奏乐,《羯鼓录》诸宫曲太簇商有《打球乐》,大约即为此戏时之所奏也。宋代队舞中之女弟子队,其十为打球乐队,《宋史。乐志》纪之云:

  十曰打球乐队,衣四色窄绣罗襦,系银带,裹顺风脚,簇花幞头,执球杖。
  此种衣饰,似乎俱是一种胡服。田边尚雄引《乐家录》云:
  《笛说》曰:胡国马上曲打球游之时,于马上奏此曲。
  日本传来唐乐有此,中曲,为道调二十四曲之一。曲分七帖,各十一拍。舞者四人,特有一种装束,细缨冠着,执球杖对舞。至五月节会,则舞者至四十人,服骑马装,执杖弄球而舞。有答舞。长安既盛行打球戏,则此种波斯风舞曲之曾相随而兴,又可知也。(关于打球乐图,参看本篇所附第十图。)

第24节:六 长安打球小考(1)
  六 长安打球小考
  波罗球(Polo)为一种马上打球之戏。发源于波斯,其后西行传至君士坦丁堡,东来传至土耳其斯坦。由土耳其斯坦以传入中国西藏、印度诸地。日本、高丽亦有此戏,则又得自中国者也。或谓波罗球传至东方,仍保持其原音,此说余尚未发见何种文献足以为中国方面之证明。若《弹棋经序》所云之波罗,则本作波罗塞,俗本讹误,盖双陆之别名,与戏于马上之波罗球不可混而为一也。以余所知波罗二字与此种球戏连类并及者唯杜环《经行记》一书,《经行记》谓拔汗那国:④

  土有波罗林,林下有球场。
  拔汗那即Ferghana,为汉代之大宛。其所谓球场,必为波罗球场无疑也。顾波罗球传入中国,波罗二字之音虽不可见,而波斯此戏原名之音,则似尚有残痕。按波罗球波斯名为gui,唐代名波罗球戏为打球,一名击鞠。球字之唐音为"渠幽切",疑"球"字乃用以译波斯gui字之音。打球既一名击鞠,于是说者往往以为即汉魏以来所有之蹴鞠戏。实则蹴鞠戏以步打足踢为主,而波罗球须骑马以杖击之,故云打球或击鞠也。

  波罗球传至东方后,中国与日本、高丽所行者俱微有异同。中国所行之波罗球,其规则约略见于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宋史。礼志》、《金史。礼志》及《析津志》诸书。《宋史》所陈过繁,今录《金史。礼志》之说如次,以见波罗球之梗概:

  已而击球。各乘所常习马,持鞠杖。杖长数尺,其端如偃月。分其众为两队,共争击一球。先于球场南立双桓,置板,下开一孔为门,而加网为囊;能夺得鞠,击入网囊者为胜。或曰两端对立二门,互相排击,各以出门为胜。球状小如拳,以轻韧木枵其中而朱之。皆所以习跷捷也。

  唐代之波罗球,其规制大致当与此不殊。阎宽《温汤御球赋》云:
  珠球忽掷,月杖争击。
  蔡孚《打球篇》亦谓:
  金锤玉鉴千金重,宝杖雕文七宝球。……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
  皆指球与打球杖二者之形状而言也。打球以先入网者胜,名曰头筹;得筹则唱好。据《宋史。乐志》,大明殿会鞠,教坊例设龟兹部鼓乐,唐代亦然。王建《宫词》有云:

  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球。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鞘回过玉楼。
  可见其与宋制不殊也。波罗球传入中国,历唐、宋、元、明而不衰。明永乐时,北京羽林禁军尚为此戏,其时球场在东苑。此戏之衰当在明之季叶,至清而寂然绝响,不唯民间不知打球,即朝廷亦无此典。不知何故也。

  波罗球传入中国当始于唐太宗时。唐以前书只有蹴鞠,不及打球,至唐太宗,始令人习此。封演云:
  太宗常御安福门,谓侍臣曰:"闻西蕃人好为打球,比亦令习,会一度观之。昨升仙楼有群蕃街里打球,欲令朕见。此蕃疑朕爱此,骋为之。以此思量,帝王举动岂宜容易,朕已焚此球以自诫。"

  此是唐初波罗球已行于长安之证。《文献通考》名打球为蹴球,亦谓始兴于唐。④唐代之波罗球大约直接从西域传来,是以犹存波斯旧音。有唐一代长安盛行打球,而皇室特嗜此戏,推究源始,俱由于太宗之倡开风气也。

  唐代诸帝率善此戏。唐初则有玄宗为诸王时便已善此,球马之精,虽吐蕃名手亦所不逮。封演纪此云:
  景云中,吐蕃遣使迎金城公主,中宗于梨园亭子赐观打球。吐蕃赞咄奏言臣部曲有善球者,请与汉敌。上令仗令试之,决数都,吐蕃皆胜。时元宗为临淄王,中宗又令与嗣虢王邕、驸马杨慎交、武秀等四人敌吐蕃十人。玄宗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吐蕃功不获施。

  是以开元、天宝中数御楼观打球为事。宋晁无咎《题明皇打球图》诗:
  宫殿千门白昼开,三郎沉醉打球回。九龄已老韩休死,明日应无谏疏来。
  《通鉴》亦谓:
  上(玄宗)素友爱,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诸王每旦朝于侧门,退则相从宴饮,斗鸡击球,或猎于近郊,游赏别墅。
第25节:六 长安打球小考(2)
  以此与本篇第五节引玄宗伺察宁王所云"天子兄弟当极醉乐"之言比观,可知玄宗人极猜忌,声色犬马之好所以颓丧诸王之志气耳。诸王亦复知此,是以玄宗偶誉汝南④王琎,宁王便为之震惊失次。玄宗以音律球马奖励臣工,于是争奇斗艳,竞相纷泊,开、天以后长安胡化之大盛,玄宗倡导之功不可没也。

  玄宗而后,诸帝王打球者尚有宣宗,其技之精,虽二军老手咸服其能。《唐语林》云:⑤
  宣宗弧矢击鞠皆尽其妙。所御马,衔勒之外,不加雕饰,而马尤矫捷。每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击至数百而马驰不止,迅若流电。二军老手咸服其能。
  僖宗于此技尤为自负,谓当得状元。《通鉴》纪之云:
  上好蹴鞠斗鸡,尤善击球。尝谓优人石野猪曰:"朕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上笑而已。
  三川节度亦以打球胜负定之,一国政事竟视同儿戏。穆宗、敬宗于打球戏俱沉溺忘返。敬宗嗜此,常至一更二更,戏者往往碎首折臂,而陶元皓、靳遂良、赵士则、李公定、石定宽之流以球工得见便殿;其后竟为此辈所弑,年才十八。唐代诸帝嗜打球戏,其结局要以敬宗为最惨矣。

  有唐一代,长安之达官贵人,亦复酷嗜此戏,相习成风。玄宗时诸王驸马俱能打球,《通鉴》谓:
  上好击球,由是风俗相尚。驸马武崇训、杨慎交洒油以筑球场。
  杨慎交宅在靖恭坊,其所自筑球场在坊西隙。④杨巨源《观打球有作》诗"新扫球场如砥平",可知波罗球球场贵能平滑,以便球马驰骤,是以武崇训、杨慎交洒油以筑之,取其坚平,而豪侈亦可想矣。德宗时之司徒兼中书令李晟,文宗时户部尚书王源中俱能打球。晟宅在永崇坊有自筑球场。⑤源中为翰林承旨,宅在太平坊,暇日辄与诸昆季打球于里第;则其宅中当亦有球场也。⑥

  长安宫城内有球场,宫城北有球场亭,中宗于梨园亭子赐吐蕃观打球即在此也。大明宫东内院龙首池南亦有之;文宗宝历九年,龙首池亦填为球场。此外三殿十六王宅俱可打球。平康坊亦有球场。平常则街里亦可打球,不一定球场也。而打球原为军州之戏,是以左右神策军亦为会鞠之所;所谓两军老手,即指左右神策军而言。段成式曾纪一善打球之河北将军云:

  建中初,有河北将军姓夏,弯弓数百斤。常于球场中累钱千余,走马以击鞠杖击之。一击一钱飞起,高六七丈,其妙如此。
  盖言其手眼之明确也。李廓《长安少年行》云:
  追逐轻薄伴,闲游不着绯。长拢出猎马,数换打球衣。晓日寻花去,春风带酒归。青楼无昼夜,歌舞歇时稀。
  声色犬马斗鸡打球,大约为唐代长安豪侠少年之时髦功课,故廓诗云尔。
  唐代长安打球之戏不唯帝王、达官贵人、军中以及闾里少年嗜之,文人学士亦有能之者。唐代进士及第,于慈恩寺题名后,新进士例于曲江关宴,集会游赏,而月灯阁打球之会尤为盛举,四面看棚鳞次栉比。此辈能者至能与两军好手一相较量,则唐代文士之强健,于区区打球戏中,亦可窥见一斑焉。《唐摭言》纪其一事云:④

  乾符四年,诸先辈月灯阁打球之会,时同年悉集。无何,为两军打球将数辈私较。于是新人排比既盛,勉强迟留,用抑其锐。刘覃谓同年曰:"仆能为群公小挫彼骄,必令解去,如何?"状元已下应声请之。覃因跨马执杖,跃而揖之曰:"新进士刘覃拟陪奉,可乎?"诸辈皆喜。覃驰骤击拂,风驱电逝,彼皆视。俄策得球子,向空磔之,莫知所在。数辈惭沮,俛而去。时阁下数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

  咸通十三年三月,亦行此会,击拂既罢,遂痛饮于佛阁之上。新进士榜发后在月灯阁集会打球,其来当已甚久,唯不审果始于何时耳。
  宋未南渡,每逢三月三日宝津楼宴殿诸军呈百戏中有打球,其小打为男子,大打则为宫监。此辈玉带红靴,各跨小马,人人乘骑精熟,驰骤如神,雅态轻盈,妖姿绰约,说者以为人间但见其图画云。而乐府女弟子队中亦有打球乐队,纯是女子。唐代亦教内人打球。王建《宫词》云:

第26节:六 长安打球小考(3)
  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
  花蕊夫人《宫词》亦云:
  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可见唐代宫人亦能打球也。又当时为此戏有所谓打背身球者,王建《宫词》云:
  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球。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鞘回过玉楼。
  杨太后《宫词》云:④
  击鞠由来岂作嬉,不忘鞍马是神机。牵缰绝尾施新巧,背打星球一点飞。
  按打背身球不知何似,以意测之,或犹今日打网球之反手抽击。马上反击,自然摇曳生姿,倍增婀娜。殿前之所以不打背身球者,亦以时地俱甚庄严,不容过为轻盈耳。滨田耕作《支那古明器泥象图说》附有骑马女俑一具,窥其姿态,当是打球女伎,侧身俯击,势微向后,大约即所谓打背身球耳。

  打球本以马上为主,唯唐代长安亦行步打,王建《宫词》所谓"寒食宫人步打球"是也。步打之风至宋未衰,《宋史。礼志》曾纪其事。又打球本应用马,马之高低俱有一定。然在唐代,长安并行驴鞠。郭知运子英乂拜剑南节度使,教女伎乘驴击球,钿鞍宝勒及他服用,日无虑万数。弑敬宗之球工石定宽,即宝历二年(公元八二六年)六月郓州所进之驴打球人。《旧唐书。敬宗纪》:

  宝历二年六月甲子,上御三殿观两军教坊内园分朋驴鞠角抵。戏酣,有碎首折臂者,至一更二更方罢。
  宋代则驴骡并用,此皆变格,非打球正轨也。(关于打球图,参看本篇所附第十图。)
第27节: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1)
  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
  以上所述,为宫室、服饰、饮食、绘画、乐舞、打球诸端。此外如西亚之火祆教、景教、摩尼教,亦于唐代,先后盛于长安。综此各方面而言,有唐之西京,亦可谓极光怪陆离之致矣。关于西亚诸宗教之流行中国,近世各贤讨论綦详,愧无新资料以为附益,兹谨述其流行长安之梗概如次。

  西亚三种新宗教传入中国,以火祆教为最早,据陈垣先生《火祆教入中国考》当在北魏神龟中,即公元后五一八至五一九年之间也。北魏、北齐、北周并加崇祀。唐承周隋之旧,对于火祆教并置有官,据《通典》视流内视正五品萨宝,视从七品萨宝府祆正;视流外勋品萨宝府祆祝,四品萨宝率府,五品萨宝府史。宋敏求《长安志》布政坊胡祆祠注亦谓:

  祠内有萨宝府官,主祠祆神,亦以胡祝充其职。
  布政坊祆祠,韦述《两京新记》谓其立于武德四年。陈先生以为唐代之有祆祠及官俱以武德四年布政坊为始也。长安火祆教祠,就《两京新记》及《长安志》所载,凡有四处:布政坊西南隅,醴泉坊西北隅,普宁坊西北隅,靖恭坊街西。洛阳之会节坊、立德坊、南市、西坊亦有祆祠。

  上述唐代长安之火祆教祠及官,率据陈先生文。兹按火祆教官名萨宝,隋已有之,《隋书。百官志》云:
  雍州萨保为视从七品。
  诸州胡二百户已上萨保为视正九品。
  萨保即是萨宝,皆回鹘文Sartpau之译音,义为队商首领。日本藤田丰八、羽田亨、桑原隲藏诸人已详细予以讨论,兹可不赘。以余所见,北齐时当即有萨宝之官,《隋书。百官志》论齐官制有云:

  鸿胪寺掌蕃客朝会吉凶吊祭,统典客、典寺、司仪等署令丞,典客署又有京邑萨甫二人,诸州萨甫一人。典寺署有僧祗部丞一人。司仪署又有奉礼郎三十人。
  此所谓京邑萨甫、诸州萨甫果作何解,说者从未注意。按鸿胪寺本掌接待远人,萨甫既属于典客署,其所掌者必为侨居京邑及诸州之外国人。隋唐以前,甫字读重唇音,则萨甫与萨宝萨保同声,与Sartpau一字译音亦近。余疑北齐鸿胪寺之萨甫,即隋之萨保,唐之萨宝,同为辖火祆教之官也。

  又按某氏鸳鸯七志斋藏有隋翟突娑墓志,近从徐森玉先生处得见拓本,其文有云:
  君讳突娑,字薄贺比多,并州太原人也。父娑摩诃,大萨宝。薄贺比多日月以见勋效,右改宣惠尉;不出其年,右可除奋武尉,拟通守。……春秋七十。大业十一年(公元六一五年)岁次乙亥正月十八日疾寝,卒于河南郡雒阳县崇业乡嘉善里。葬在芒山北之翟村东南一里……

  翟突娑之父娑摩诃为大萨宝,必系火祆教徒无疑。又从突娑卒年七十推之,其父之为大萨宝,当在北齐、北周之时矣。突娑疑即波斯文tarsā一字之异译。Tarsā在景教碑中译作"达娑",本用以称景士,同时又可用称他教教徒。故翟突娑当亦为一火祆教徒。此志可为《隋。志》实证,而在隋代,雍州而外,洛阳之尚有萨宝,似亦由此志可以悬揣也。

  又前引光启元年写本沙州、伊州地志残卷,伊州有祆庙,祆主名翟盘阤,贞观初曾至长安。文云:
  祆庙中有素书,形像无数。有祆主翟盘阤者,高昌未破以前,盘阤因入朝至京,即下祆神。因以利刃刺腹,左右通过,出腹外截弃其余,以发系其本,手执刀两头,高下绞转,说国家所举百事皆顺天心,神灵助无不征验。神没之后,僵仆而倒,气息奄奄,七日即平复如旧。有司奏闻,制授游击将军。

  敦煌亦有翟氏。或谓此翟盘阤疑即羯盘阤人,其说然否尚难遽定。唯翟突娑一家亦为火祆教徒,太原又多蕃族,或者亦出于西域,与翟盘阤者先后有若干之关系欤?
  宋姚宽《西溪丛语》卷上论火祆教有云:
  唐贞观五年(公元六三一年)有传法穆护何禄将祆教诣阙闻奏。敕令长安崇化坊立祆寺;号大秦寺,又名波斯寺。
  姚氏此条,说者多疑其不确。最近何遂先生赠北京图书馆长安出土米萨宝墓志一方,志文可释此疑,而证明姚氏之语不诬。米萨宝墓志朱书,外间尚未之见,原文漫漶,水渍而后,约略可读。《北平图书馆馆刊》六卷二号曾载志文,今不避重赘,转录如次,以资博闻:

  唐故米国大首领米公墓志铭并序
  公讳萨宝,米国人也。生于西垂,心怀□土。忠(?)志(?)等□□阴阳烈石。刚柔叙(?)德(?)。崇心经律,志行玄(?)门(?)。□苦海以逃名,望爱河而□肩(?)。□□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二月十一日□长安县崇化里,春秋六十有五,终于私第。时也天宝三载正月廿六日窆于高陵原,礼也。嗣妻(?)子(?)等(?)□丧(?)戚(?)不朽。铭曰:

  滔滔米君,□□□□,榆(?)杨(?)□□□□□□法心匪固(?),□□沉良。逝川忽逝,长夜永□。
  □维天宝三载正月廿六日。
  火祆教萨宝例充以胡人,此明云西域米国人,可为宋敏求《长安志》更增一证。又从此志可知长安崇化坊实有祆祠,姚氏语本不诬,敏求《长安志》记长安祆祠仅及布政坊、醴泉坊、普宁坊、靖恭坊四处,而不及崇化坊,特失记耳。

  景教为基督教之别支。其入中国在贞观九年(公元六三五年),大秦国上德阿罗本(Alopen)始来长安,诏于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景教碑颂谓"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玄宗时又曾一度中兴。唐以后中国景教若存若灭,知之者亦鲜。明天启间,《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出土,世人始复知有此古教。自此以后三百年来,研究景教之书,日出不穷,不可阐述。最近日本佐伯好郎为《大秦寺所在地考》一文,不少新奇可喜之论。本篇于长安景教别无新知,前贤之作具在,毋待辞费,兹唯介绍佐伯氏新论梗概如次。

  关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出土地点,自来有长安说、盩厔说与长安盩厔之间说三者之不同。能将此碑出土问题解决,则建中时大秦寺数问题,"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及"每岁集四寺僧徒"二语之如何解释,震旦法主景净(Adam)、关内(?Khumdan)副大德(chorep
scopus)、伊斯(Izdbuzid)、大德曜轮(Mar John,episcopus)、Shiangtsua副大德景通(Mar
Sargis)诸人驻于何寺之问题,亦可涣然冰释矣。
  佐伯氏根据宋苏轼《南山纪行》诗《小序》及自注,证明盩厔有大秦寺,轼诗:
  壬寅(嘉佑七年)二月有诏令郡吏分往属县减决囚禁。自十三日受命出府,至宝鸡、虢、郿、盩厔四县。既毕事,因朝谒太平宫,而宿于南谿谿堂。遂并南山而西,至楼观、大秦寺、延生观、仙游潭。十九日乃归,作诗五百言以记凡所经历者寄子由。

第28节: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2)
  《南山纪行》诗自注亦谓:
  是日(二月十七日)游崇圣观,俗所谓楼观也。乃尹喜旧宅。山脚授经台尚在。遂与张果之同至大秦寺,早食而别。……
  同年十一月三日再游大秦寺有诗题为:
  自清平镇游楼观、五郡、大秦、延生、仙游,往返四日,得诗寄子由同作。
  金杨云翼曾于役盩厔,亦有《大秦寺诗》。东坡兄弟诗中俱有《五郡诗》,佐伯氏以为五郡在盩厔,为地名,大秦寺即在其地。盩厔五郡既有大秦寺,则"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之语,其"等"字应作"类于"或"同于"解,即在灵武地方亦仿五郡重立景寺。如此,建中时之景寺可以推知只有长安、洛阳、灵武、五郡四处,是以有"每岁集四寺僧徒"之语也。佐伯氏从而推论以为景净当驻长安。伊斯本应驻锡灵武,其时因安史乱后朔方节度使屯于长安附近,故亦来其地。景通驻于五郡之大秦寺,曜轮驻于洛阳。又一与景通同名Mar
Sargis者则驻于灵武云。
  余于今年四月因事去陕,便中得至盩厔之古楼观一游,遂亦留心寻访大秦寺遗迹,居然不虚此行,为之大慰。按大秦寺在古楼观西约五里地名塔峪,一寺翼然,今犹称为大秦寺。土人或讹为大清寺。或呼为塔寺,则以寺东有古塔,故名。苏东坡、杨云翼诗中所咏之塔,当即指此也。据旧记,大秦寺在五峰邱木山。而寺下不远稍偏西处有一村,询之村人,谓名塔峪。余疑塔峪村即古五郡旧址,今所谓五峰邱木山,当因寺后有五峰耸立,故名,而五郡之得名疑因于五峰也。余别有《盩厔大秦寺略记》,附本篇末,读者可以参阅,兹不更赘。

  在火祆教、景教之后入中国者是为摩尼教。摩尼教创于波斯人摩尼(Mani),唐武后延载元年(公元六九四年),波斯人拂多诞(Fursta-dan)以摩尼教入中国,拂多诞义云"知教义者"。开元七年(公元七一九年)吐火罗支汗那王帝赊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阇,并请置法堂。至二十年(公元七三二年)即加禁止,然西胡自行则不科罪;是其时流寓中土之胡人盖有摩尼教徒在内也。开天以后,回鹘势盛,回鹘笃信摩尼教,摩尼教遂假其势以大行于中国。长安有摩尼教寺,说者以为始于大历三年,赐寺名为大云光明寺;其在长安何处,今无可考。会昌三年(公元八四三年),敕天下摩尼寺皆入官,长安女摩尼死者即达七十二人,流播之速,及其在长安之盛亦可见矣。关于摩尼教在中国之情形,有陈垣先生《摩尼教入中国考》及沙畹、伯希和两氏《研究京师图书馆藏敦煌摩尼教残经》两文,考证极为详尽,不更覆述。

第29节:八 长安西域人之华化         
  八 长安西域人之华化
  中国与西域交通以后,两方面之文明交光互影:中国自汉魏以后各方面所受西域之影响甚为显着,而西域诸国间亦有汲华夏文物之余波者。如前汉元康时龟兹王绛宾之醉心中国文明,乐汉衣服制度;隋唐时代之高昌亦有中国诗书,兼为诗赋,其刑法风俗婚姻丧葬与华夏大同;是其例也。上来所述,于唐代长安所表见之西域文明,已就耳目所及,约陈大概。唯其时流寓长安之胡人似亦有若干倾慕华化者:或则其先世北魏以来即入中国,至唐而与汉人无甚殊异;或则唐代始入中国,亦慕华风;凡此俱应分别观之也。

  案唐以前西域人入中国率有汉姓:来自康居者以康为氏,安国者以安为氏,月支者以支为氏,曹国者以曹为氏;此因国名以为氏姓者也。龟兹人姓白,焉耆人姓龙,疏勒人姓裴;除龟兹白姓来源或如冯承钧先生所释而外,余皆无解;然其模仿汉姓,则无可疑也。至于昭武九姓胥以国名为姓,当大盛于唐。尉迟一部起自北魏,唐代尉迟敬德一族华化已久,与秦叔宝一家通婚,是其血统已参有中华之成分在内矣。尉迟乙僧父子与尉迟乐当隋唐之际始入中国;《贞元新定释教目录》至以尉迟乐之姓为郁持,可见其华化尚浅。其他西域各国人流寓长安,各有汉姓,具见上述。此辈西域人本身唐时始入中国,虽有汉姓,而名字往往仍留西域痕迹,至下一代则姓名始俱华化:如裴沙字钵罗,中宗时入唐,嗣子名祥;裴玢五世祖名纠,至玢当已华化,故名为玢。安朏汗以贞观时入唐,子附国当属赐名,附国子思只、思恭;安波主子思顺;则姓名俱华化矣。若康阿义屈达干及其四子没野波、英俊、屈须弥施、英正,以俱生于外域,不唯名犹旧贯,剺面截耳亦循本习,以较裴沙、安朏汗诸人似有别也。

  又中国志墓立碑之风在来华之西域人中亦甚通行,出土各西域人墓志即其明证。火祆教人亦随中国习俗,如翟突娑、米萨宝之有墓志是也。景士墓志虽未发见,而《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即纯为中国风之作品,可为华化之证据。唯摩尼教人无论碑石墓志,至今未见,是为可异耳。

  西域人入唐,与中国人通婚者亦多有之。安延妻刘氏,当属汉人。洛阳出土有"大唐故酋长康国大首领因使入朝检校折冲都尉康公故夫人汝南上蔡郡翟氏墓志铭",翟氏曾祖瓒,隋朝议郎检校马邑郡司马;祖君德,唐朝散大夫太常寺丞;父方裕,清河郡清河县尉。如其所记先世阀阅非属伪造,则此亦中外通婚之一例也。唐代长安流寓之西域人应亦有娶华妇者:本篇第二节引《唐会要》所纪贞观二年(公元六二八年)六月十六日敕,有诸蕃使人所娶得汉妇女为妾之语,代宗时回纥诸胡在长安,亦往往衣华服,诱娶妻妾。天宝以后,河陇陷于吐蕃,胡客留长安不得归,亦皆娶妻生子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欲归(参阅第二节五页注④)。是其时中外通婚数见不鲜,并为律所不禁也。

  唐代流寓长安之西域人亦有衣华服效华人者。本篇第三节引刘肃《新语》尹伊判即有胡着汉帽之语。代宗时,回纥诸胡在长安者或衣华服诱取妻妾,大历十四年(公元七七九年)七月庚辰用诏回纥诸胡在京师者各服其服无得效华人。皆可证明唐代长安西域人华化之一端也。

  此辈倾心华化之西域人,当以于阗质子尉迟胜为最显,尉迟胜已见本篇第二节,《元龟》纪之云:
  尉迟胜,于阗质子也。……于京师修行里盛饰林亭,以待宾客,好事者多访之。……贞元初(本国王弟)曜遣使上疏,称有国已来,代嫡承嗣。兄胜既让国,请立胜子锐。帝乃以锐为简校光禄卿兼毗沙府长史还国。胜固辞,且言曰:"曜久行国事,人皆悦服。锐生于京华,不习国俗,不可遣往。"因授韶王咨议。兄弟让国,人多称之。

  文质彬彬,居然君子,盖不仅欣羡华服以及中国园林风物已也。至于系出西域,而着述灿然者则有尉迟乐、慧琳及贤首国师三人。尉迟乐即智严,与慧琳俱见本篇第二节。智严于开元九年译有《说妙法决定业障经》一卷、《出生无边门陀罗尼经》一卷、《师子素驮婆王断肉经》一卷、《大乘修行菩萨行问诸经要集》三卷,《贞元新录》谓其:

  经明唐梵,智照幽微。《宝积》真诠,如来秘偈,莫不屡承纶旨,久预翻详,频奉丝言,兼令证译。于石鳖谷居阿练若习头陀行。开元九年于石鳖练若及奉恩寺译《决定业障经》等四部,并文质相兼,得其深趣。又译《尊胜陀罗尼》咒一首及《法华经》、《药王菩萨》等咒六首,时有经本写新咒入,幸勿怪之。

  慧琳则:
  内持密藏,外究儒流,印度声明,支那诂训,靡不精奥。尝谓翻梵成华,华皆典故,典故则西乾细语也。遂引用《字林》、《字统》、《声类》、《三苍》、《切韵》、《玉篇》、诸经杂史,参合佛意,详察是非,撰成《大藏音义》一百卷。起贞元四年,迄元和五载,方得绝笔,贮其本于西明藏中。京邑之间,一皆宗仰。

  是二人者当俱沉浸于中国文明之中,深造有得,是以一则"文质相兼,得其深趣",一则"京邑之间,一皆宗仰"。大食人举进士之李彦升,以视智严、慧琳,恐亦望风却步也。

  华严宗三祖贤首国师康国人,卒于长安大荐福寺,已见本篇第二节。贤首讳法藏,二十六岁即能诵《华严》兼讲《梵纲》。从学于智俨法师,华严宗之二祖也。咸亨元年(公元六七○年)削染于长安之太原寺。证圣初与于阗三藏实叉难陀等在洛阳再译《华严》,续法记云:

  证圣元年三月,诏于东都大遍空寺同实叉难陀再译《华严》,弘景、圆测、神英、法宝诸德共译,复礼缀文,师为笔受。……次移佛授记寺译。……圣历二年(公元六九九年)十月八日译毕。

  此唐译八十卷《华严》也。此后屡于两京诸寺译述讲授,周旋于义净诸大德之间,以先天元年(公元七一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圆寂于长安之大荐福寺。其所着关于《华严》诸经注疏之书凡百余卷。《华严》一经之阐扬,贤首之力为多。集华严宗之大成,为中国佛教史上一大伟人,智严、慧琳俱不之逮。崔致远传之云:

  《麟史》称没有令名者三立焉:则法师之游学、削染、示灭,三立德也。讲演、传译、着述,三立言也。修身、济俗、垂训,三立功也。
  法师与智严、慧琳诸人入唐,大率不逾三世,而其华化之深如是,洵足异矣。
第30节:附录一 柘枝舞小考(1)
  附录一 柘枝舞小考
  段安节《乐府杂录》记当时教坊乐舞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之别。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教坊记》作阿辽)、柘枝、剑器、胡旋、胡腾;疑俱属胡舞。日本石田干之助《胡旋舞小考》(见《史林》十五卷三号)谓胡旋舞来自康国;又以胡腾为石国舞;其说甚确,无烦辞费。唯健舞中之柘枝舞亦屡见于唐人书,或谓为胡舞,而未能确指所出。余意以为柘枝舞与胡腾同出石国。因举所知,敷陈如次,以为言唐代与西域文明关系者之谈助。

  按柘枝舞,晏殊谓系胡舞(见《晏元献类要》),《乐府诗集》卷五十六《柘枝词。小引》,以为疑出南蛮诸国,其说云:
  一说曰,柘枝本柘枝舞也。其后字讹为柘枝。沈亚之赋云:"昔神祖之克戎,宾杂舞以混会。柘枝信其多妍,命佳人以继态。"然则似是戎夷之舞。按今舞人衣冠类蛮服,疑出南蛮诸国者也。

  《因话录》(《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八十八"舞部"引)又谓柘枝一辞,由拓跋氏而得名,以为:
  舞柘枝之本出拓跋氏之国,流传误为柘枝也,其字相近耳。
  刘梦得《观舞柘枝》(《刘梦得文集》卷五)诗云:
  胡服何葳蕤,仙仙登绮墀。……
  泛云胡服,未言何国。今按以柘枝为由拓跋氏之传讹,固属猜测之辞;出自南蛮诸国,亦未深考。余以为柘枝舞之出于石国,盖有二证。
  石国,《魏书》作者舌,《西域记》作赭时,杜还《经行记》作赭支。《唐书。西域传》云:
  石,或曰柘支、曰柘折、曰赭时,汉大宛北鄙也。
  《文献通考。四裔考。突厥考》中记有柘羯,当亦石国。凡所谓者舌、赭时、赭支、柘支、柘折以及柘羯,皆波斯语Chaj一字之译音。柘枝舞之"枝"为之移切,柘支国之"支"为章移切,同属知母字。故柘枝之即为柘支,就字音上言,毫无可疑也。 

  复次,薛能《柘枝词》(《乐府诗集》卷五十六引)三首俱咏柘枝舞,而第一第二两首乃咏征柘羯事。其第一首云:
  同营三十万,震鼓伐西羌。战血黏秋草,征尘扰夕阳。归来人不识,帝里独戎装。
  此词末两句之故事,传说不一,兹不赘。唯就伐西羌一语而言,则柘枝词所咏乃西域事也。第二首又云:
  悬军征柘羯,内地隔萧关。日色崑上,风声朔漠间。何当千万骑,飒飒贰师还。
  所云柘羯,据《唐书。安国传》,犹中国言战士也。唯案《文献通考。四裔考。突厥考》云:
  颉利之败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来降者甚众。……唯柘羯不至;诏使招抚之。
  是柘羯亦为地名。自隋末乱离,东自契丹,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于突厥。至颉利,更委任诸胡,疏远族类。所谓诸胡,指部族中之西域种人;柘羯,即石国也。天宝九载,高仙芝将兵征石国,平之,获其国王以归。十一载,仙芝兵败于怛逻斯城(Talas);怛逻斯城亦属石国。薛诗之"悬军征柘羯",盖指仙芝此役而言。柘羯、者舌、赭时、赭支、柘折,皆为一地之异译,而或以名地,或以指人,卒乃以为乐舞之名,亦如隋唐时九部乐之故事耳。薛诗第三首云: 

  意气成功日,春风起絮天。楼台新邸第,歌舞小婵娟。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
  末二语为柘枝舞舞终时之姿态。咏柘枝舞而及西域,而及昭武九姓中之柘羯,则其与石国之关系,从可知矣。
  柘枝舞舞者之服饰,舞时之容态,今俱不传;兹唯从唐宋人书中籀绎一二,述之如次。
  柘枝舞至宋犹存,乐府队舞中十小儿队即有柘枝队。《宋史。乐志》云:
  柘枝队衣五色绣罗宽袍,戴胡帽,系银带。
  按张祜《观杭州柘枝》诗(《全唐诗》第八函第五册)云:
第31节:附录一 柘枝舞小考(2)
  红罨画衫缠腕出。
  又《周员外席上观柘枝》诗(同上)云:
  金丝蹙雾红衫薄,银蔓垂花紫带长。
  又《观杨瑗柘枝》诗(同上)云:
  促叠蛮鼍引柘枝,卷檐虚帽带交垂。紫罗衫宛蹲身处,红锦靴柔踏节时。
  白居易《柘枝词》(《全唐诗》第七函第六册)云:
  绣帽珠稠缀,香衫袖窄裁。
  刘梦得《观舞柘枝》云:
  垂带覆纤腰,安钿当舞眉。
  又白氏《柘枝妓》诗(《白氏长庆集》卷五十三)云:
  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
  可见柘枝舞舞工率着红紫五色罗衫,窄袖,锦靴,腰带银蔓垂花,头冠绣花卷檐虚帽。窄袖罗衫,即是胡服;卷檐虚帽,所谓胡帽;《宋史。乐志》之语,可以唐人诗为其注脚也。

  白居易《柘枝诗》有"帽转金铃雪面回"之语;张祜《观杭州柘枝》诗云:
  旁收拍拍金铃摆,却踏声声锦袎摧。
  帽转金铃云云,《乐苑》释之甚详。《乐府诗集》卷五十六《柘枝词。小引》引《乐苑》云:
  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屈柘枝。此舞因曲为名,用二女童,帽(《御览》五七四引帽上尚有鲜衣帽三字)施金铃,拚转有声。其来也于二莲花中藏,花坼而后见。对舞相占,实(《御览》引无舞相占实四字)舞中雅妙者也。

  陈旸《乐书》卷一百八十四《柘枝舞》云:
  柘枝舞童衣五色绣罗宽袍,胡帽银带。案唐杂说,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掘柘枝》,角调有《五天柘枝》。用二童舞,衣帽施金铃,拚转有声。始为二莲花,童藏其中,花坼而后见。对舞相占,实舞中之雅妙者也。然与今制不同,岂亦因时损益耶?唐明皇时那胡柘枝,众人莫及也。

  是柘枝舞人帽上别施金铃,妙舞回旋之际,其声拍拍,与乐声歌声相和,当更增人回肠荡气之情。《乐书》与《乐苑》所纪柘枝舞当犹唐制,宋以后便又不同矣。
  柘枝舞大约以鼓声为节,起舞鼓声三击为度,故白氏《柘枝妓》诗云: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
  可见也。张祜《观杭州柘枝》诗:
  舞停歌罢鼓连催,软骨仙娥暂起来。
  又刘禹锡《和乐天柘枝诗》(《全唐诗》第六函第三册)亦云:
  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
  皆可见柘枝舞以鼓声为节奏之概。张祜《观杨瑗柘枝》诗又有"缓遮檀口唱新词"之句,是舞人舞时兼须歌曲;疑系唐代乐舞通例,不仅柘枝舞为然也。
  柘枝舞舞至曲终,例须半袒其衣,故沈亚之《柘枝舞赋》(《沈下贤文集》卷一)云:
  差重锦之华衣,俟终歌而薄袒。
  薛能《柘枝词》之"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即指此也。
  柘枝舞颇重目部表情。刘梦得《观舞柘枝》云:
  曲尽回身去,曾波犹注人。
  沈亚之《柘枝舞赋》云:
  鹜游思之情香兮,注光波于秾睇。
  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八十八《舞部》引)云:
  善睐睢视,偃师之招周妓。轻躯动荡,蔡姬之詟桓公。
  大约俱指舞人之流波送盻而言。"曾波注人",亦犹夫"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耳。
  柘枝舞原疑有一人单舞,与二人对舞之别;二人对舞则曰双柘枝。张祜《周员外席上观柘枝》诗亦作《周员外出双舞柘枝妓》,诗有"小娥双换舞衣裳"之句。卢肇赋亦是观双柘枝舞,《乐苑》据《御览》引,亦云"对舞中雅妙者也"。是双人对舞应名双柘枝舞也。至于寇莱公之每舞用二十四人(见《石林燕语》)是为柘枝颠,不可以常例论矣。

  关于宋代柘枝舞之大概初未之知,后得读王静安先生《唐宋大曲考》,乃悉史浩《峰真隐漫录》卷四十五有柘枝舞大曲,欲识宋代柘枝舞之梗概,此盖为仅存之文献也。
  王先生亦疑柘枝出于柘支,余说与之暗合,深引为荣。《峰真隐漫录》柘枝舞大曲,兹抄录如下(文津阁《四库》本《峰真隐漫录》论柘枝舞有残阙,兹依《强村丛书》本):
  
第32节:附录一 柘枝舞小考(3)
  柘枝舞
  五人对厅一直立竹竿子勾念
  伏以瑞日重光,清风应候。金石丝竹,闲六律以皆调;佅兜离,贺四夷之率伏。请翻妙舞,采奉多欢。鼓吹连催,柘枝入队。
  念了复行吹引子半段入场连吹柘枝令分作五方舞舞了竹竿子又念
  适见金铃错落,锦帽蹁跹。芳年玉貌之英童,翠袂红绡之丽服;雅擅西戎之舞,似非中国之人。宜到阶前,分明祗对。
  念了花心出念
  但儿等名参乐府,幼习舞容。当芳宴以宏开,属雅音而合奏。敢呈末技,用赞清歌,未敢自专,伏候处分。
  念了竹竿子问念
  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
  花心答念
  旧乐何在?
  竹竿问念
  一部俨然。
  花心答念
  再韵前来。
  念了后行吹三台一遍五人舞拜起舞后行再吹射雕遍连歌头舞了众唱歌头
  □人奉圣□□朝□□□□主□□□□□留伊得荷云戏幸遇文明尧阶上太平时□□□□何不罢岁□征舞柘枝。
  唱了后行吹朵肩遍吹了又吹扑胡蝶遍又吹画眉遍舞转谢酒了众唱柘枝令
  我是柘枝娇女□,□多风措□。□□□,住深□□,妙学得柘枝舞。□□□头戴凤冠,□□纤腰束素。□□遍体锦衣装,来献呈歌舞。
  又唱
  回头却望尘寰去,喧画堂箫鼓。整云鬟,摇曳青绡,爱一曲柘枝舞。好趁华封盛祝笑,共指南山烟雾。蟠桃仙酒醉升平,望凤楼归路。
  唱了后行吹柘枝令众舞了竹竿子念遣队
  雅音震作,既呈仪凤之吟;妙舞回翔,巧着飞鸾之态。已洽欢娱绮席,暂归缥缈仙都。再拜阶前,相将好出。
  念了后行吹柘枝令出队
  此种柘枝舞用五人。据日本今村鞆氏《日鲜支那古代打球考》,则高丽打球乐中实有一人手持竹竿,得筹与否,由竹竿以为指挥。大约竹竿子即因其持竹竿而得名也。至于花心不知果作何解释?《真隐漫录》除柘枝舞而外,尚有采莲舞、太清舞、花舞、剑舞及渔夫舞,体制与柘枝舞约略相同。竹竿子在采莲舞、太清舞、柘枝舞、剑舞中俱有之。花心则见于采莲舞、太清舞、柘枝舞;为由五人组成之舞队。花心大约即舞队本身之领袖;而起舞遣队之责,则由竹竿子任之,如今日乐队之指挥然也。起舞之前或念诗一首,或骈语数联,继由竹竿子与花心设为问答之词,然后正式起舞,"舞者入场,投节制容",是为入破。入破以后,由竹竿子念七言诗一首或骈语数联遣队,于是乐止舞停。日本所传唐代舞乐,分为序、破、急三段(参看源光圀《大日本史。礼乐志》)疑宋代大曲中之柘枝诸舞,其节奏仍如是也。

  柘枝舞在唐代本属教坊,柘枝词因舞而起;至宋犹存于乐府之中,其佚当在元宋之际;自是以后,唯于词曲中存柘枝令之牌名而已。词兴而大曲亡,诸宫调院本兴而词亦衰。较近于民间艺术之剧曲一盛,则烦重之乐舞归于消沉,终至灭绝,亦固其所也。

  附记 本篇初稿曾载于《清华周刊》第三十七卷第十二期,兹略加修正,附于本篇之末。
第33节:附录二 盩大秦寺略记(1)
  附录二 盩大秦寺略记
  关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出土地点之有盩厔、长安及盩厔长安间三说,讨论者甚众,毋庸赘述。兹唯将盩厔之大秦寺,就余等寻访所见及者叙其梗概如次。世有继往者或不无微补焉。

  盩厔县位于南山之阴,县治距西安一百五十里。大秦寺则在楼观(今名楼观台,即古崇圣观地)。民国二十二年四月二十四日,余与徐森玉、王以中、刘子植三先生同车西行,思去盩厔一访大秦寺遗迹。早发西安西门,偏西南行四十里斗门镇,二十里大王镇,入鄠县境;二十里涝店,入盩厔境;二十里尚村,二十里终南镇宿。次晨由终南镇南行,越阡陌,过乱石河滩,迤逦上山坡,穿过长里许之橡树林,即至楼观;为程约二十里。沿路阡陌纵横,皆是稻田,乡村林木蔚茂,俨然江南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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