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被企业精英忽视的去全球化博弈

华盛顿人

福鲁哈尔：美国国内正围绕民族主义经济议程竖立起一种极右翼/极左翼的共识：让美国企业将更多资本、工作和知识产权留在国内。



2018年10月17日 06:11 英国《金融时报》 拉娜•福鲁哈尔

我们所有人，无论多么聪明，都有我们的认知偏见。事实上有研究表明，与普通人相比，精英更难舍弃他们的偏见。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比普通大众受教育程度更高，更有知识，这一点也许是真的。

然而，英国脱欧和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崛起令许多精英人士都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事根本不符合我们这么多人对过去几十年为之努力的世界的心理模型。

那么，全球精英失算的下一件大事是什么？很可能是去全球化。就像许多顶级企业高管没料到民粹主义的崛起一样，全球商界也有可能漏掉了一件事：在美国国内，一种极右翼/极左翼的共识正围绕民族主义经济议程竖立起来。这在某些方面让人想起另一个共同担忧的问题：最近在意大利上台的民粹主义五星运动(Five Star)和联盟党(League)执政联盟。

在美国，社会主义者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许多支持者都赞同特朗普政府的贸易鹰派，如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和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他们认为美国应该摆脱中国并奉行一项国内产业政策。

这两个阵营的信仰体系、议程和具体政策方案都大相径庭，但最终目标是相同的——他们想要美国企业将更多资本、工作和知识产权留在国内。

我访问过的许多企业领导人对这种利益汇合都感到困惑。他们认为彻底摆脱中国是不可能的：供应链过于复杂，中国国内市场太重要，其他国家还不能提供堪比中国的一整套劳动力、物流、基础设施和供应商网络。

他们说得确实没错，然而这些反对意见可能没有切中主题。支持工人的左派人士正争取缓慢而平稳地破坏民主党的社团主义中心，在经历了特朗普之后，民主党更倾向于回到此前的自由贸易时代。

时间和数字都站在了这些破坏者的一方，这些人是在经济约束、环境恶化和政治党争时代成长起来的。他们不担心古典经济学，当批评者说他们的观点是“社会主义”时，他们也不会退却。

到目前为止，这些年轻选民出现在民意调查中的频率没有他们的父母那样高。但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经济态度主管布鲁斯•斯托克斯(Bruce Stokes)说：“人口统计趋势仍然是定数，只是需要的时间比你想得要长。”

与此同时，贸易鹰派巧妙地利用针对性关税加大了企业从中国出口的难度。龙洲经讯(Gavekal Dragonomics)董事总经理葛艺豪(Arthur Kroeber)说：“莱特希泽想让美国企业迁往其他地区。”这家咨询公司位于北京，已有客户在考虑这样做，不过还没人扣动扳机。他说：“越南是显而易见的替代方案，但那儿还有太多大坑。各家企业都不想去填坑。它们想等其他公司先去拓荒，再看看迁址是否有意义。”

就像一桩糟糕婚姻里的夫妻一样，许多首席执行官一直希望在他们不必做任何改变的情况下，事情就能出现转机。与此同时，还有多方力量在推翻旧秩序。新版《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旨在限制墨西哥人和加拿大人与中国独立谈判的能力。

就中国人来说，他们希望降低美元在贸易和商品市场中的重要性，于3月推出了以人民币计价的石油期货市场。欧洲人正试图建立一种绕过美元的机制，以便他们能继续从伊朗购买石油。阻止资本在美中之间来回流动的禁令正在制造区域分割，特别是在科技领域。

中国风险投资家李开复(Kai-Fu Lee)在美国有一些投资，最近表示他预计自己无法再在美国做任何进一步投资，他将改为专注中国市场。

首席执行官们可能还会拒绝接受现实，但投资者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切，而他们认识到此事的过程并不轻松。上周的市场动荡以及过去几个月美国和新兴市场股票之间出现的前所未有的行情分化，反映出市场对民族主义政治的根本担忧。别忘了，在分化开始出现的大约同一时间，美国退出了伊朗核协议，民粹主义者在意大利选举中取得胜利，美中贸易紧张局势加剧。

特朗普可能会想办法与中国达成一桩象征性协议，以缓解两国之间日益加剧的贸易紧张局势——如果他断定一桩协议能提升他的形象。事实上，过去几个月人民币的大幅贬值表明北京可能在为他这样做创造空间。

但这样的协议只会是11月中期选举之前的一个幌子。根本的冲动并未消失：年轻的社会主义者和年长的贸易鹰派都在打一场持久战。如果企业领导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在欺骗自己。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