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中文网： 郭台铭参选的“正当性”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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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7日 03:29 叶胜舟 为FT中文网撰稿


编者按：本文是对郭台铭当选“正当性”的分析。据最新消息，9月16日深夜，郭台铭突然宣布不参加2020年台湾大选。



2019年9月17日 03:29 叶胜舟 为FT中文网撰稿


五个月前，一个政治素人在出征初选前对媒体造势，妈祖托梦叫他“一定要出来”为台湾做事，他“一定会遵守妈祖的指示”。国民党没当真，他自己较真了。


两个月前，国民党初选结果公布后，郭台铭动作频频，不甘心失败，酝酿独立参选。国民党大佬们忧心如焚。当年，宋楚瑜赌气脱党参加2000年大选，蓝营大分裂，成全民进党和陈水扁首次执政。


9月12日，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牵头、合计31位大佬联署，在报刊发布联合声明，呼吁韩国瑜与郭台铭合而为一。此举激起郭强劲反弹，当天上午宣布退党，下午即让助手将党证、荣誉状退回党部。有如给国民党及其大佬们打脸，“啪啪啪”毫不留情，同时给台湾政坛投下一个超级“震撼弹”。9月17日是台湾“总统副总统”候选人连署截止日期，郭报名已箭在弦上。


郭台铭退党没有任何问题，入党自愿，退党自由。孙中山当年要求党员入党时需按指模向他效忠，黄兴反感他有独裁之嫌，与革命党人追求民主共和的理想有原则性冲突，与他分道扬镳。以孙中山的威望，也拦不住、留不住。


至于初选失利后坚持参选，确实失信，有失风度。4月17日，国民党中央为郭颁发荣誉状，彻底解决他的党员身份质疑，他在中央党部致词时表态很动听，愿意参加初选，如胜选则代表国民党出征，败选则支持其他胜选的人。言犹在耳，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蓝营忧虑之余，开始质疑他的“正当性”。


坦率说，这真是迂腐之见。政治的“正当性”，向来不是首要制约、首要选择，而是择需所好、择需所用。你能指望一个强人乖乖被捏面团？不妨逆向思维，真这么乖的人已是凤毛麟角，数十年的残酷竞争，早被边缘化或被淘汰了。


首先，把视线投向国民党内。


郭台铭参选没有“正当性”？


他会抱怨选举机制不公，辩解你不仁在先，怎么怪我不义？既然初选首次搞全民调，为什么只选座机，排除年轻人常用的手机？韩粉50岁以上的居多，有更多时间守座机等民调。郭粉年轻人、商界偏多，白天要上班、晚上有社交，怎么可能长期守住座机不走？结果初选他17%大比例落后韩，所以不服。


国民党的“正当性”怎样？


见利逐之，见难避之。2014年“九合一”选举国民党惨败，吴敦义、朱立伦、王金平、郝龙斌等大佬都精明护己，知道14个月后的“总统”大选没有任何胜算，所以全部怯战、避战，缺乏应有的血性和豪气。深蓝的洪秀柱反而巾帼不让须眉，唯一一个站出来，不论她政见是否合适、民意支持率多少，毕竟是经全代会合法确认的候选人，竟然被某些大佬串通废掉。


郭台铭对国民党有大恩。民进党利用执政和立法院绝对多数，“合法”追缴国民党党产，咄咄逼人。国民党大难临头，在破产边缘挣扎，党工薪水都发不出。郭没有冷眼旁观看笑话，更没有紧跟现政府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救，以老母亲名义，无息借款4500万新台币助国民党周转。如此义举，岂是国民党还掉这笔钱就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吴敦义的“正当性”怎样？


2018年“九合一”选举民进党惨败，四年前怯战的大佬们纷纷对“大位”动心思，其中就有吴敦义。可惜民调实在太低，没有任何出线机会。他迟迟不表态退出初选，饱受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抨击。


后来被迫退出初选，又烂招接二连三。无论谁参选，确保选举机制公平公正，这是党主席应尽之责。他却先琢磨自己的利益和出路，不能参选“总统”，71岁高龄还迷恋国民党主席的位置。


国民党明年1月能否执政还未知，他先于7月17日主持中常会通过党章修订案，删除第17条“总统”兼党主席的“马英九条款”，十天后又送第二十届第三次全代会上通过。无论韩是否做“总统”，反正吴继续任党主席。如此私心，天下皆知，丢人现眼，何以服众？


韩国瑜的“正当性”怎样？


他被发配到深绿大本营高雄，没成炮灰，反而杀出一条血路，在高雄和全台卷起“韩流”，确实剽悍。不要忘记，也有贵人相助。党内开始无人理他、助他，他曾哀求党中央参选至少要“有碗卤肉饭”的卑微资源也不可得。高雄籍的王金平利用其深厚人脉，策划“三山造势”，成功将韩的“空军”人气转化为“陆军”选票，这是高雄选战的关键拐点。王对韩有再造之恩，这个义助和人情是否要记、要还？如今是否有“过河拆桥”之嫌？


韩任高雄市长未满四个月，屁股没坐热，政绩无显示，4月访问美国之前已明显动摇，对“大位”起了“贪念”。高雄市民调向来过半数反对他接着选“总统”，他不是不知道，这对高雄市民有“正当性”吗？去年11月投票选他做市长的人，明年1月有多少人愿意再投票选他做“总统”？


朱立伦的“正当性”怎样？


四年前，作为时任党主席且民望最高，开始怯战不参选，此后又冒大不韪主持“废柱”。四年后，眼见胜选机会来了，又碰到韩国瑜大热出线，于是保持中立，既不热心助韩，也不掺乎郭柯王联盟。9月15日，国民党在台北举办“大陆台商秋节联谊茶会”，吴敦义和前主席马英九、吴伯雄、洪秀柱都到场力挺韩，以示大团结，偏偏前主席朱立伦另有行程。


韩阵营有试探他做副手，但他不痛不痒回应“一定帮忙，不要位置”，口风堵得严实。他对做虚职“副总统”没兴趣，假如韩胜选，邀他做实权的“行政院长”，你再看他是否“不要位置”？假如韩败选，58岁的朱立伦四年后又有机会代表国民党参加大选。


马英九的“正当性”怎样？


这位“不粘锅”的书生，最适合的职位是台大校长或最高法院院长。有人能把一手烂牌打得出乎意料的好，他却活生生把一手好牌打得毫无章法的烂，最终以国民党惨败交出执政权。


他对国民党的“黑金”、“绑桩”等潜规则深恶痛绝，这没错，执政八年却没本事大刀阔斧改革，不断梯次培养出年轻人。和他打天下的一批同志，胜选后论功行赏是人之常情，也完全正当、合法。他偏偏想做“全民总统”，选民进党人进“内阁”，绿营并不领情；选高校教授进“内阁”，学者们固然清廉，但不接地气，孤芳自赏多，冲锋陷阵弱。


王金平没有敌人，马英九没有朋友。王和民进党长期眉来眼去，国民党掌握立法院2/3绝对多数，重要法律始终通不过，也是奇事，直接损害民生和马的政绩。马对王不满，为何还将他在不分区立委选举中排序第一，为何不由此变相废掉他的立法院院长？何苦借涉“关说案”，强硬开除王党籍，把个人价值置于党的利益之上。结果又没做成，反而造成党内分裂，两人关系如同水火，至今心结未解。


其次，把视线投向民进党内。


民进党的“正当性”怎样？


曾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草根政党，曾经有一批创党元老是争民主和自由的理想主义者，1979年因“美丽岛事件”进入国民党监狱。为元老们辩护的律师，如陈水扁、谢长廷等登上政治舞台，收割民主化的果实，元老们出狱后缺少位置和实权。


在选情胶着时，民进党以擅长“下三滥”手段闻名。例如，1998年、2006高雄市长选举，就分别在投票前夕炮制出“绯闻录音”事件、“走路工”事件，从而以微弱优势胜选。


蔡英文的“正当性”怎样？


赖清德是深绿基本教义派的“共主”，党内和民意支持率比蔡英文更高。问题蔡是现任“总统”，掌握党权、政权，党主席也听她的。通过暗箱操作民调，竟然蔡的支持率更高，代表民进党参加2020年大选。


赖清德没有公开抗争，出国游学。60岁的他等得起，无论蔡英文连任输赢，四年后他最有把握代表民进党参加大选。而69岁的郭台铭等不起。


陈水扁的“正当性”怎样？


2004年大选投票前一天，民调明显落后连战的陈水扁，竟然遭受诡异的“两颗子弹”枪击，奇迹般地以微弱多数翻盘，开枪者随后又离奇自杀。


他和妻子皆因贪腐各判20年入狱。他因“病重”假释出狱后，活蹦乱跳，干政议政，生怕被人遗忘，哪像个重病的罪犯？这样的假释“正当性”在哪？


再次，把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约翰逊的“正当性”怎样？


英国脱欧已成歹戏拖棚。政客们互不退让，国家机器空转，视公众利益如儿戏。梅被逼宫下台，约翰逊如愿坐上向往以久的首相宝座，没有什么好招，只有一味“硬脱欧”，甚至迫使议会9月10日至10月14日休会。


议员们纷纷反对，通过法案阻止“硬脱欧”，他不惜开除不听话的21名保守党议员党籍。9月3日，胞弟主动辞去保守党议员和商业、能源与产业战略部国务大臣，与他划清界线。


特朗普的“正当性”怎样？


受益于美国的间接选举制度设计，他当选总统的确合法，但所获选票比希拉里少305万张，“正当性”能不打折扣吗？


当选之后，他从未切割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家族生意红火。他已提议2020年G7会议在他的迈阿密高尔夫度假村举行，多么妙的免费广告。


特别检察官穆勒“通俄门”调查报告和声明，清晰暗示尽管掌握特朗普本人涉嫌犯罪的证据，但只能依据宪法规定的渠道由国会弹劾，不能直接刑事起诉在职总统。


各国政治的“正当性”怎样？


理想很浪漫，现实很残酷。如果“正当性”真灵验，世界和平早实现了。很多国与国之间的秘密条约或秘密条款，至今不能、不敢公开。部分解密的匪夷所思，例如苏联与纳粹德国1939年签订秘密的《互不侵犯条约》，随后苏德共同入侵和瓜分波兰。


一句话，没有几个好人，五十步别笑一百步。政坛是个大染缸，也是个大舞台。权力是春药，也是毒药。很多人上窜下跳，左右逢源，羡慕妒忌恨，只是自己想多掌权，想做老大，既不高明，更不高尚。


“正当性”的定义会变，人民的偏好也会变，是非曲直往往因人、因时、因立场而异。想干就干吧，用实际行动回应众人的疑问，接受时间和人心的检验。


郭台铭已退党，有可能不参选，或参选后又停止吗？他会宣布妈祖再次托梦，叫他“成全”别人，于是他听妈祖的话打住吗？吃瓜群众信不信不重要，反正免费观剧，又精彩曲折，你好意思要求更多吗？